顾姻轻手轻脚地出去,她依在车厢接口处,伸手从宽大的裤子里摸出那一包已经被她捏变形包装的烟来。
她方才梦到十七岁的自己了,许久不见的自己,阴沉倔强的自己,满身伤痕的自己,属于季温明的自己。
顾姻有些喘不上气来,她伸手叉进自己的头发,狠狠拽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疼痛让她清醒些,顾姻庆幸此刻的失态无人知晓,她打开那个红色的塑料打火机,让嘴上的烟点燃。
嗅着浓烈的烟味,顾姻长长出了一口气。
睁眼却看到任平生,他看到她似乎也很意外。
他似乎也不知呆在哪儿抽了烟,走过来的时候,身上一股干燥的烟味,顾姻眯起眼睛,她手上的香烟已经快要燃尽,指尖感受到微热,顾姻手一抖,烟灰落了一地。
火车在轨道上呜呜地行驶,车上的人感受到微微的颠簸。
“你这人。”顾姻先开口,她的嗓子带着抽烟后的沙哑,她朝他走了一步,“真让人生厌。”
任平生避其锋芒,他敛下眼睑,静静看着矮他一头多的顾姻,片刻,他伸出手,将顾姻指尖夹的已经熄灭的香烟拿起,面无表情地说:“女孩子别太抽烟,对身子不好。”
顾姻两根手指搓了一下,她抬眸:“如果拿到优盘,你能保证你会消失并且不再牵连到我及我身边的人吗?”
还未待任平生出声,顾姻讥讽地笑了一下,当然不可能的事,那群黑衣人像是蛰伏黑夜的水蛭,当她和任平生在那场雨夜之中发生牵连的时候,她的生活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
陷入一个巨大的无法摆脱的麻烦之中。
任平生微微皱了下眉,他从不轻易许诺,他对顾姻道:“我尽量护你周全。”
这话出口像是一个情话,于顾姻而言是个无关痛痒的废话,顾姻转身,启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她不理会他,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其实一夜无眠,她想了好多从前的事情。
第21章平芜尽处是春山(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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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人见过十八岁之前的顾姻,绝不会将她跟那个即多情又薄情,眉目间便勾人魂魄的顾姻联系在一起,那时候的顾姻阴沉,内向,穿着灰色黑色的长衣,厚厚的刘海遮住大半个面,走路时总是弯着腰,像个飘忽不定的幽灵,走路都沿着墙边阴影走,似乎很怕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之下。
顾秋华在小镇里开个麻将馆,麻将馆里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哄哄闹闹,馆子里整日烟雾缭绕,这里是顾秋华的安乐地,顾秋华长得漂亮,年轻时更是名震一时的大美人,纵然已经年过四十,但还是风韵犹存,她每天在麻将馆里周旋着,与一些男人调情,笑容总不断。
不过顾秋华有个累赘,一个女儿,未婚先孕的耻辱,顾姻。
早些年,顾秋华看上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地要嫁给他,男方比她小十岁,人家只跟她逢场作戏,事情闹到最后,那人撂下一句话:“娶你,那我还不如娶你家女儿,人最起码比你年轻,比你漂亮。”
顾姻听到那句话,后背一下子僵硬,冷汗从额头冒出。
那天晚上,疯狂的顾秋华差点用刀划破她的脸,她用右手挣扎着挡,最终胳膊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刀疤。
顾姻白天上学,晚上就去麻将馆帮忙,给端茶水,端瓜子果糖等零食,麻将馆常常凌晨三四点关门,她也要熬到那时候,顾秋华才会允许她去睡觉。
顾姻那时心中最大的愿望,便是能离开顾秋华,离开这个宛如噩梦一般的地方。
为此她努力学习,几乎是拼命去学,见缝插针利用每一秒去背单词,刷数学题,她回回考试都是年级第一,没有人能撼动这个位置,顾姻深知,只有考上大学,她才有可能真正地远走高飞。
那时的顾姻不招喜,老师们不喜她身上死气沉沉的性子,纵她成绩优异,同龄人也不喜和她一起,她的性子愈发孤僻,一沉默便是一整天。
“晦气。”顾秋华整天骂她,“拉着一张脸给谁看呢。”
顾姻第一次对季温明有印象,是在一个晚上,她踉跄着把一盆水端出去泼在大路上,唯一的光是身后麻将馆门前橘色的灯光,将她的形单影只投向前方。
“你怎么没去学校?”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声音响起,将她吓了一跳。
顾姻惊觉地看向声源,穿着校服的少年从黑暗走向光中,神情带着担忧,他似乎在此等了很久,又似乎凭空出现,他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他干净,温柔,却站在堆着垃圾的街道旁边。其实那时的季温明远没有表现的那么平静,的女孩一个多星期没去学校,他没有问老师,问她的同学却一无所获。
季温明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自己傻傻地站在她家门口,听着里面传来的哄闹声,叫喊声,从日暮等到夜晚,总想着她会在下一秒出现在他面前。
“你是谁?”顾姻一手握紧面盆,神情警觉,往身后退了一步,总会有一些男生对她扔东西,因为顾秋华在这儿的风评一直不好。
“我。”季温明张口吐出一个字后,哑了声音,他不知道该怎么向顾姻介绍自己,他心里为自己鼓气,“我是每次考试都在你下面的那个人。”
她第一,他第二,从初中到高中,永远都是。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