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姻的手轻轻拂过双眸,动作温柔地像是一汪秋水,荡漾在夜色皎洁中。一声鼓轻,砸碎这朦胧月色,将一抹红色映入眼帘。鼓声由缓入疾,由轻而重,在她的脚下,随着她错综复杂的步伐而紧凑变化着。她摇曳舞动,情至深处不多言语,舞至尽兴,衣袍松松然披在身上,酥肩半露,情与欲便弥漫开来。
远方忽传来笛声,不曾婉啭,倒像是长剑,划破这黑夜。
顾姻会意,在鼓上跃起,鼓声热烈,衣袍宽大,她将衣袖当长袖般拢起。
她美得不可方物,因为鲜活,因为动人,热烈如火。
鼓点越来越紧凑,笛声和着她舞步,手腕处的铃声作响,台下喊声如雷。
顾姻笑弯了眼,不知是不是方才喝醉了酒,她想管它云月三千里呢,人生当及时行乐。她沉醉在似梦还醒中,只觉得心神都离自己远去,她想到很多事,很多少女心事,很多酸楚往事。顾姻一直想找寻温暖,可什么是温暖呢,温暖不是身上的红衣,不是热烈的辛辣之酒,不是地狱的三昧幽火。
温暖应当是一个人。
当鼓声渐熄,远方的笛声渐渐温柔,像一张网,将她笼罩起来。
顾姻面颊醺红,仰起头,长发如墨,而后像一朵渐渐枯萎的花,慢慢躺在鼓面上,一切都静了下来。她仰看着天,微促地喘息着,魔界的夜色浓稠,没有星星,却有万千长明灯高悬。那些灯火都落入她眼中。
只见一人从一旁飞来,亦落在鼓上。他黑袍红衣,面色俊美,如玉手指持着一支通体墨黑的长笛,他指尖灵活,长笛在他手中打了个转,被他背在了身后。
顾姻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似乱入花丛中,一身慵懒倦容,拖着长长的腔调道:“呦,少主。”
第144章少主(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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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渊垂眸望着她。他是无意中瞧见顾姻的,见她买面具,见她放河灯,看她在河灯上写下两人名字。她鼓上而舞,衣袂翩翩,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在她身上,她笑得恣意,像是开至荼靡的花。
台下传来小小的骚乱,因为冥渊的现身。
顾姻两只眼睛溜溜地转,从鼓上爬起来,头发糊了面,她伸出手拨到一旁。
冥渊靠她近,自然而然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酒味。
“回家吧,回家吧。”顾姻攀上冥渊的胳膊,轻声道,“我累了。”
冥渊松了下眉头,搂住顾姻的腰,顾姻柔软地靠在他胸膛,本来温热的肌肤不经意间颤栗。
冥渊足尖一跃,便将顾姻从舞台上带离。
“少主的笛吹得可真好。”顾姻俯在他耳边小声道。
冥渊从嗓子里嗯了一声,对于顾姻的夸赞不以为然,顾姻狡黠笑道:“少主是在为我助音?”
“本少主不过兴致起了而已。”冥渊已经将顾姻带离人群,顾姻伸出头探看,也不知在何处,只离了繁华远去,不远处一汪流水。过了片刻,顾姻看到一盏橘色的河灯顺着流水潺潺飘过。
冥渊将顾姻松开,顾姻趴在他身上,不肯松手。
夜风徐徐吹来,让人清目起来,顾姻抬起头,说话的气息像羽毛般拂过冥渊紧绷的下颌,问他道:“我跳舞是不是很好看啊。”
哪有人自己夸自己的,冥渊觉得有些好笑,看着顾姻眼巴巴的双眸,他把她从身上扯开,似随口逗她开心,又似敷衍了事,摸了摸她的头,将她的柔发在自己指尖绕三绕:“很美。”
“那我以后只为少主而舞。”顾姻星星眼。
以后这个词,很微妙。今夕何夕呢,谁知顾姻还有没有以后的机会,只怕待冥渊寒毒一好,顾姻便要被打入冷宫,顾姻想方设法在冥渊心间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顾姻总爱表忠心,恰冥渊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得顺毛摸。
冥渊的眼微眯,慢慢俯身下来,他的发微凉,落在顾姻的肩上。
顾姻若是有心的话,此刻心跳应多跳快几分。
“好啊。”冥渊开口,眼神里带着戏谑,“怎辜负卿一番好意。”
顾姻最后让冥渊带回宫殿,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摸着床就往上躺。冥渊今日寒毒未发作,便拽着顾姻的脚踝,把人扯下来了。前不久还浓情蜜意的顾姻内心骂娘,嘴上却说:“我守着少主,睡吧。”
说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身子往榻下一栽,就睡着了。
冥渊见她熟睡,难得嗤笑一声:“呆子。”
偌大的宫殿如今只有顾姻一人横行霸道,她不常见冥渊,倒常见逸风,见到逸风那张娃娃脸,总忍不住上前揶揄几句,惹得逸风又羞又恼,才得意大笑几声,满意离去。
冥渊坐在案几旁,依着烛火,他的手指修长,指甲圆润,正持着一支毛笔,偶尔往纸上书写。逸风来汇报,仙界近日并无太大动静,又似想起什么,多说一嘴:“听闻顾……顾姬与云沧上仙断了师徒恩情,仙界此刻到处皆是她坠魔的传闻,更有甚者,想要来魔界讨伐。”
冥渊抬眸看了一眼逸风,逸风低下头。
男人的面容在半明半昧的灯火里,带着说不出的魅惑,但他的眼很冷,没有感情的人从来都是一双无情的眼。
“仙界盛产道貌岸然伪君子。”冥渊轻声嘲讽道,他停了笔,将手下宣纸拿起,鎏金字迹劲然,他将宣纸对折,那纸便变成一只黑色魔鸟,在他指尖雀跃片刻,张开翅膀从窗边飞了出去。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