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样子,被当成保育动物一样地长大,一直到我念了大学,才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些主见。我有很多理想、很多希望,也计画了很多。我计画出国,远离我母亲的保护,可以自主地做一些事,做自己真正想做的工作……可是就在我快毕业的时候,我生了重病。那种病叫做──。”
“欸……。”方宸陡地打断了她,神秘兮兮的:“别把病名说出来。听过一个西方的古老传说没有?如果大声说病名,上帝会听见。然后就把病传给别人。你不希望把重病传给别人吧?”
信这些?看来方宸是喝多了。迎蔷微微一笑。
“好,就不说,反正那是很严重的病,血液无法制造足量有效的血球,我几乎快死了。后来进步的现代医学救活了我,我病了半年多,身体状况当然不可能好,于是我母亲理所当然的更不准我做事,甚至在我休养了半年多之后,医生都认为我已经差不多恢复到常人的状况了,我母亲还是执意安排我的生活。然后──”
迎蔷随手捡起一颗小石子,奋力往前一扔,却扔不远。
“我想我就有点死心了。反正什么事都不让我做,也没有什么事好做,渐渐的,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没用的人,什么都不会。”她顿了顿。“说真的,看到你在这里照顾动物,我真的好羡慕,可是我知道我自己没这个能力。”
“谁说的?你真没自信。”方宸皱起了眉头。“喂小动物吃奶有什么难的?你当然也可以做得到。再说,你还是母的。”
迎蔷亦笑亦嗔地瞪他,他却十分正色:
“说真的,你留在山上好了,可以喂动物,还可以喂我们。这里除了我自己煮的菜,其他人弄的我还真吃不下去。”
后面这个原因,才是重点吧?迎蔷笑了起来。
“我以前从来不碰小动物的,我妈也不让我碰。”
“为什么?”方宸腿起眼睛。
“我妈嫌脏。动物又不天天洗澡。”她笑道。
“你不晓得。”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动物是最单纯的,如果不去欺负它,她根本不会来侵犯你。人虽然会天天洗澡,却不可能像动物这么善良。”
迎蔷怔了怔,再度臣服在他脑子里的那些歪理。说是歪理,倒也挺说得过去,他思想的成熟实在超过他外表的玩世不恭。抬起头来,他那对漾着琥珀色彩的瞳眸在她心湖激荡着,再一次,她深深为他所迷眩。为了掩饰自己酡红的脸,她站了起来,散步似的,逃开了他。
“咦?酒喝光了?”
方宸耍宝地把酒瓶倒过来倒了倒,似乎没注意到迎蔷脸上的变化,然而其实他的视线没一刻离开过她。他喜欢看她,更喜欢看她脸红,他喜欢在她羞怯中所发现的那份纯洁──足以令他投降的温柔。
望着她清瘦的背影,竟令他的胸口怜惜地抽疼。她是个明理、聪明、善良的女人,像一块最珍贵的美玉,只可惜失去了光泽;更糟糕的是连她的主人都用错了方法照顾她,未曾将她打亮刨光……
方宸发现自己止不住想呵护她的心,想让她快乐,想在她脸上看见笑容、看见自信、看见生命力……。
这真是件太糟糕的事!他才认识她几天?他更无法确定自己能否留住她,或者该不该留住她,就已经先有了舍不得她的心……。
方宸的头痛了,也晕了。是酒喝多了?他的酒量很差的。
于是等迎蔷踱完了步子走回方宸身边,她惊奇地发现,方宸居然躺在地上睡着了!
迎蔷用两只指头捏起酒瓶,全空了。她只喝了小半杯,其它都在方宸肚子里了?可是这酒没什么烈度,而且洒过草地之后也剩不到一半,这样方宸就醉了?
迎蔷忍不住偷笑。很少看见酒量这么浅的男人。她开玩笑地晃晃他:
“喂,你今天晚上要睡这啊?”
原本是玩笑,可是方宸摇不醒,迎蔷这下紧张了。回去的路她不认得,就算认得也没办法把方宸拖上车去,他几乎有她的两倍重。
“喂喂!醒来好不好?别闹……!”迎蔷又推又拉,恨不得给他一巴掌。
方宸不闹,因为他已经睡得不省人事。
“喂!”迎蔷赌气地又扯扯他,他仍文风不动,甚至还打起呼来,迎蔷哭笑不得,抬起头来,还好她的车就停在旁边。
所幸还可以睡车上,否则叫她跟他一般睡草地?!没好气地走回车上,抱枕拉开拉炼就是一床薄被,她昨天晚上盖的。打平坐椅拥着被。迎蔷想起下午花了那么多力气打扫了的房间──结果她今晚还是得睡车上。
迎蔷不得不把牢骚发在方宸身上。都是他害的,她噘着嘴把脸贴在车窗上,外面黑漆漆的……不晓得冷不冷?方宸该死的把她丢在这荒郊野外自己睡着,而她竟该死地还在这担心他睡在草地上冷不冷?
她迟疑了一会,咬了咬唇,终于推开车门把被毯带了出去。她躲在车里还有车壳遮风蔽露,他露宿草地什么都没有,一条薄毯也许起不了什么作用,至少多层温暖。
轻轻替他盖上被毯,迎蔷忍不住笑了起来。打呼声震天价响,像在跟四周的虫声唱和。方宸连睡着都不肯安静,生命对他来说是五彩缤纷的,他认真的生活,认真的工作,活得掷地有声,在他身上,她看见了生命的活力,甚至是生存的某种意义。
她到山上是要来找一个叫储方宸的人,她不知道她已经找到了他。然而阿宸却让她忘了原来的目的,忘了她所要找的储方宸这个人。
迎蔷的心里忽然充满了莫名的温柔。她的眼光柔得像水,从他覆着眼睫的眸,拂过他阳刚的鼻梁,薄薄的、男性化的唇……。
一个突如其来的冲动,迎蔷俯下头去,飞快地拂吻过那两片迷人的唇,她的脸也迅速泛上一层桃红,浓浓的红潮仿佛一辈子都散不掉,会永远留在她心中似的。
迎蔷太讶异于自己大胆的举动,更羞于那种异样的想望,遭雷殛似地,她速速跳起来,逃回车上去了。
第五章
满山的翠绿、满谷的风,伴随着初早的黎明,阳光跳动的脚步像踩着迎蔷睡眠的小尾巴,她睁开了酸涩的眼睛,蒙眬中似乎有着什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