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理解寂叔的荒唐,男人嘛,年轻时谁没做过荒唐事?然而他对他在这件事上表现出的异常冷漠感觉不安。因为,印象中的寂数并非冷血,对他们兄弟二人尚且能够拼死保护,为何独独对自己的女人和亲生骨肉冷漠得近乎残忍?他记得当初三哥捉住以沫想杀她特地请示了寂叔,寂叔只有一个字的回答——杀。作为一个父亲,他如何忍得下心?
他不愿再多想,只管一心一意安慰以沫。
在场的医生护士对男孩震耳欲聋的哭喊都表露出敬畏的神情,但谁也没做任何劝阻,任由他宣泄个够。因为他们虽然一直在积极治疗病人,却没抱多大希望,毕竟这个病人躺了太久,肌肉萎缩,骨质酥松,而且重要器官都有衰竭现象。此刻劝阻显然白白浪费体力。
医生万万没想到家属离开医院二十个小时后,植物人居然有反应了。
第一个接到通知的以沫哆嗦着将这个好消息转告给了相濡和丁霂霆。
跑跑最开心,认为都是自己大嗓门的功劳,还对以沫说你应该早点带我见阿伊古丽妈妈,她一听到我的声音就高兴得醒了。
“她还没醒,不过,是你的功劳。”以沫来不及等丁霂霆过来,自己牵着儿子的胖手,先行乘坐保镖的车去了医院。她打算今晚就在医院陪妈妈,直到她睁开眼,跟她说话。
医生一向比家属冷静得多,告诉她一个干细胞移植促醒疗程不足以令病人康复,即便现在醒来也不可能立即开口说话。
“我明白,只要她能看得见,能听得见已经是奇迹了。我有耐心也有信心看到她完全康复。”以沫将自己带来的肉羹递到儿子手中,“跑跑最能干了,看你的。”
医生没再发表意见。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病人能不能完全站起来除了继续依靠神经干细胞移植治疗,还得看病人自身状况。今天不仅下大雨,还打过雷,仪器一度失灵,不久植物人便有了反应。是否因为雷电形成的强脉冲磁场对植物人生物电起到决定性的刺激作用尚无科学依据,但奇迹在今天诞生了是事实。
跑跑爬到床上,小心地将细细的小勺放到阿伊古丽唇边。“我是跑跑,听见吗,我长的很漂亮,很聪明,大家都喜欢我,你喜欢我就张开嘴吃饭,吃的胖胖的,像我一样结实。”
男孩漂亮而清澈的灰绿色眼睛,就那样赤诚而期待地看着双目阖着的阿伊古丽。
阿伊古丽又在流眼泪了,喉咙里隐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跑跑回头看了一眼以沫,以沫欣喜地点头,他倍受鼓舞,将勺子往阿伊古丽的牙缝里塞,“吃吧,跑跑知道你一定喜欢吃。”他不相信会有人不喜欢吃肉。
奇迹发生了,勺子竟然塞进了齿缝,不久,病人的喉咙里发出吞咽声。
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喜过望。
丁霂霆,相濡,吉满匆匆赶到病房时,看到的正是这神奇的一刻。
“妈妈很快就会睁开眼睛的!”以沫对大家说,眸子晶亮。
所有人都坚定地点点头。大家安排好值班表,配合专业护士,轮流轻轻地、不停地呼唤病人。
以沫等来母亲凝望的眼眸已是四天后。她就那么定定的看着自己,瞳孔似乎是散开的。
“我是沫沫,你的沫沫,认得出来吗?认得出就眨一下眼睛让我再高兴高兴。”以沫抑制住心情的激动,将母亲嶙峋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一遍又一遍地询问。
阿伊古丽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才眨了一下眼睛。以沫顿时泪如泉涌。
丁霂霆自从得到消息那刻起就预先采取了措施,禁止媒体采访,可媒体无孔不入,还是做了相关报导,但只是象征性的,连植物人的姓名都隐去,仅仅用某维族女士替代,仿佛只是为了让世人知道本市医学史上又添了一例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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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出口处,一位头戴八角帽,身穿灰色羊绒外套的老人将腋下的报纸塞进垃圾桶内,取出手帕颤巍巍地打开,一边走一边擤鼻涕。有人上来搭讪,“大爷,住宿么?”
老人不耐烦地摆摆手,朝停靠在路边的出租车招手。
排在首位的出租车立即启动出列,迎上来。
老人抬眸看向远方,嗫嚅道,“亲人们,情人们,我回来了。”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旅客匆匆,没人注意这位步履迟缓的老人是谁,又在念叨什么。
暖阳高照,碧空如洗,一群白鸽飞过楼宇,给繁华的都市凭添几分安祥和睦的气氛。只有老人知道,C市又将面临一场风暴。
以沫和丁霂霆在跑跑生日这天领了结婚证,同一天领结婚证的还有两对。丁霂震和欧影,相濡和吉满。
丁霂震要等欧影秀发长出来,不急着举办婚礼。以沫要等妈妈站起来,亲自为自己点上朱砂,也不急。丁霂霆听老婆的,反正已经是老婆了,飞不走。相濡乖巧孝顺,和以沫的心思不谋而合,因此三对年轻人的婚礼都放到来年再做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