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拉姆太太看着一脸无辜相的艾亚抿了抿唇,一摆手,不耐烦地说了一句:“算了,到时我自己问。”
艾亚微笑着看着几位夫人越走越远,才慢慢收敛了僵硬的微笑,肩头瞬间垮下来,喃喃:“怎么办?她们已经在讨论要邀请罗切斯特前来里斯了。要如何……面对?”
艾亚退了两步,重新坐在沙发上,好半天起不来。
“简妮特,你见过那位罗切斯特先生?”乌尔神出鬼没地突然出现在身旁,随意地坐在艾亚的身边,表情中带着浓浓的关心:“你不喜欢他?”
“没,没有。”面对乌尔,艾亚总愿意说一些心里话。扭了扭手,犹豫了一下,第一次对他人说起罗切斯特。低着头,声音也很低:“乌尔,你也知道,在找到叔叔之前,我只是个孤女,必须工作养活自己。我做过一段时间的家庭教师,主人家正是她们在说的这位罗切斯特先生。当时,我在桑菲尔德庄园住了将近半年的时间。”
乌尔一愣,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瞬间目光软下来,看着艾亚:“他曾经对你不好?”
“不,他虽然在外人看来脾气有些古怪,但人其实很……”艾亚想着,突然勾起一抹难忘的微笑:“很宽容慈悲。对我是很好的。我在桑菲尔德过的日子跟我做为爱家小姐的日子差不多惬意。我只是……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面对……”
听了这番话,乌尔的神色愈加温柔起来,声音低软:“别担心,面对过一次之后,就会发现,没什么紧张可害怕的。我当年刚到英国的时候,在船上也是担心害怕了足足七天,到达乌尔府的时候脚都在发抖,可是……”乌尔突然自嘲地笑了笑:“现在回想起来也没什么。只要面对了,这世界真没什么可怕的。简妮特,有我呢。”
罗切斯特的后续举措
关于“黄金单身汉”罗切斯特的消息,女士们热热闹闹地讨论了一天,第二天,罗切斯特不甘寂寞,把男士们也拉下了水——他让人送来请柬,请男士们去打猎。目标正是他的另一处住所,藏在森林深处的芬丁庄园。
罗切斯特的这一举措立刻在男士们中间炸开了锅。无论哪个时代的男性都一样,拥有再温文尔雅的外表,本性中都有嗜血的成份。打猎无疑是他们实现这个隐晦喜好的最佳运动。每日里打打牌,在女士们中间周旋沾一身的香粉,固然也是种乐趣,但与打猎比起来,那些立刻就成了玩乐的细枝末节。连约翰?爱与三位年纪稍长的先生都忍不住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来。
当然,罗切斯特不可能在请柬里说明只邀请男士,那样太不礼貌。所以,当布兰奇站出来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吃了一惊,其中自然也包括本来就没打算去的艾亚。齐齐盯着笑得张扬的布兰奇,她的头昂得高高的,用眼角瞟了乌尔一眼,对着主人贡布罗维奇说:“打猎?这可不只是男人的事。我也要参加。上次做好的猎装一直没机会穿。现在真是太好了!”
本来根本没有这个念头的其它女孩子们一听这话,顿时也蠢蠢欲动起来。不好意思象布兰奇那样大声表明立场,但小声地叽叽喳喳是免不了的。
贡布罗维奇用余光看了眼艾亚,见她一脸呆滞,明显心思已不知飘向何方,不由暗自叹口气。面上依旧微笑,没搭布兰奇的话,直接看向能做主的太太先生们:“大家怎么看?我只怕小伙子们到时玩疯了,顾不上小姐们,森林里可不象庄园里这样安全,万一有个什么,那就不妥了。”
太太们聚在一起又讨论了一会儿,结果却是大出贡布罗维奇意料之外。不知是不是实在是在庄园里玩腻了,无论先生还是太太都投了赞成票,埃希顿太太还解释了一句:“芬丁那地方我知道。已故的罗切斯特先生还在的时候,据说是经常去那里打猎。那里不但可以打猎,而且还有个不小的湖,女孩子们不能打猎,总是可以划划船钓钓鱼的。贡布罗维奇先生就别担心了。上帝会保佑我们的女孩们的。”
埃希顿太太的一番话让本来还有些忧心的几个太太顿时放下心来,笑呵呵地附和道:“是啊,把女孩子们丢下,自己去玩,可不是绅士的行为!”
于是,大家次日出发去芬丁庄园的行程在三言两语间就定了下来。没有一个人来问一下艾亚的意见。甚至连约翰?爱都没有。在他看来,既然大家都去,艾亚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一个人呆在这里。就算艾亚主动提出留下,约翰?爱还担心呢,更何况看了约翰?爱难得兴奋的表情,艾亚有再多的不情愿也难以启齿了。
——他想做什么?
艾亚在自己房间里转来转去,心跳得厉害。经历了算命的那一晚,艾亚发现自己对罗切斯特欠缺基本的抵抗力。他不眼前,艾亚可以下一百个决心,每个决心都能把自己装扮成圣女贞德,可是罗切斯特的一切就象针对自己的独门武器,名字、声音、身影,甚至他的那条叫派洛克的狗……任何一项都能轻易地击碎自己。再多的伪装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心跳还是死亡,他都有一票否决权。
——可恶!你为什么是爱德华?罗切斯特?!哪怕你是一个天天赶猪的猪倌,我也绝不会这么为难!
——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样的问题,艾亚其实不必问,连自己在心底拷问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太虚伪。他想做什么,自己不比外面那些活在八卦里的人们更加清楚?!他不是突然对打猎起了兴趣,也不是看上了外面的哪个漂亮的女孩想追求,更不是“有钱老爷想显示自己的尊贵而玩的把戏”……不是!都不是!他只是……
艾亚紧紧咬着下唇,几乎不敢面对这样的事实。是的,一点没错,他只是……想见自己而已。
脱力瘫倒在柔软的床上,命运为什么这么可悲?难道让自己跑到他面前说一句“你不守信用”吗?以艾亚对罗切斯特的了解,他这人不做则罢,如果他决定无赖了,就肯定会用尽一切办法无赖的。那样不痛不痒的话,说了不过是给他一个机会与自己搭话罢了。
被人这样爱,是虚荣的吧?被一个有妻子的人这样爱,是羞耻的吧?艾亚想着这些老问题,几近崩溃。不过,她现在最忧心的却是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态去面对阿黛拉与费尔法克斯太太。她不想看见她们对自己的新身份而表现出的带着强烈疏离的恭敬。说实话,自从打算去找叔叔的那一刻起,就没打算过会再次回去桑菲尔德。谁知道,不过一年的时间,自己所坚持的一切就变得那么脆弱。最可恶的是,自己竟然无法反抗……甚至在内心深处,就算自己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从感情上说,自己是不想反抗的……
——所以,可恶的那个人,其实是自己吧?
第二天出发时,艾亚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怎么也消不掉,犹豫了半天才出门。等她遮遮掩掩在走出去,却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多余,因为大部分人都两眼发青,显然都没睡好,不过,别人是兴奋的,艾亚是纠结的。
芬丁离里斯不算近。真要不停歇地赶路的话,一天的时间也能赶到。但是,这么一个带着十几个太太小姐的车队是不可能做出急急忙忙赶路那么有失仪态的事情来的,所以,他们的第一站正是桑菲尔德庄园。
在车上,艾亚一言不发。车外的风景越来越熟悉,远远的,她甚至看见了干草村的轮廓,还有那个小小破破的教堂。一切仿如昨日。自己离开时,桑菲尔德也是这样的天气,晴朗又带着微微的寒意,时不时,路边的树从里都会飞出一只“啊啊”叫的老鸹,让这静谧的乡村景致多出一分生气来。
近情情怯。艾亚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只是心跳得有些麻木,实做不出兴奋欢乐的表情来,看着风景流逝,表情木然。乌尔经过马车边,见她如丧考妣的表情,拍了下她的车顶,对她鼓励地一个微笑,才骑着马跑到前面去。
“乌尔先生是在追求你吧,爱小姐?”
一个声音拉回了艾亚的思绪。艾亚一回头,就看见布兰奇充满战意的骄傲表情。这样的场面……艾亚真想抚额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