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却不会因为自己,停下前进的脚步。
他要到南方去,那里有萧氏的旧部,有他可以为之效忠的王朝和军队。他可以一展胸中抱负,萧隽,从来都不是陆萱心中期望的那个普通的萧隽。他的血液里沸腾着对尔朱氏刻骨的仇恨,家、国,无不催促着他踏上战场,踏遍燕国的土地。是以在原剧情里,萧隽四次北伐,终于将燕国覆灭。
陆萱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她本就是抱着利用的心理接近萧隽,凭什么要求萧隽为了自己放弃理想和仇恨。况且,萧隽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信任的阿姐,根本就不希望自己建功立业。原因,只是为了完成所谓的任务。
从萧隽要去南方的那一刻起,陆萱就没有立场去阻止了。仿佛宿命一样,他终将去应该去的地方,做应该做的事。
陆萱有系统无限提供的钱财,便将陈留的生意一律转手卖给了相熟的商人。两人收拾了一些必需的行李,有去信去托人在扬州寻找合适的房子。
扬州此时是姚唐国都,物埠民丰、风景秀丽,是个居住的好地方。在原剧情里,这里是萧隽的崛起之地。
两人在扬州安顿好,已是半个月之后了。此时,唐国君主姚钰正打算发兵北伐,扬州城里,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件事情。在原本的剧情里,萧隽在南渡后遇见了萧湛以前的部下,唐国骠骑将军沈朴,并在沈朴的引荐下进入神武军。
怀着一种矛盾的心情,陆萱并未在这件事中作梗。之后,果不其然,萧隽机缘巧合下和沈朴重逢。萧湛对沈朴有大恩,萧沈两家,可以说是通家之好,沈朴对待萧家子女,就像对待子侄一样。沈朴大喜之余,认为萧隽一身才华,不应就此埋没,便要举荐萧隽进神武军。萧隽拒绝了。
这实在大出陆萱意料,忍了几天,陆萱还是问出了口。
虽已是十一月,扬州的天气并不甚寒冷。萧隽坐在院里的石椅上,仔细地擦拭着陆萱送给他的那杆枪,闻言,他轻轻一笑:“我哪也不去,就在家陪着阿姐,不好吗?”少年的笑容耀眼又柔和,在冬日的暖阳下,仿佛快要化成一捧烟火。
陆萱的心情复杂难言,她不知该摆出怎样的一个表情,只觉得自己的眼睛涩涩的。
“阿姐。”萧隽压低了声音,“你希望我好好的,是吗?”他认真地望着陆萱,纯黑的瞳仁里有乌金的光芒闪动。
“嗯。”她同样也低声回答,“你要好好的。”
萧隽微微笑了起来,眉梢微扬,嘴角微翘,一双眼睛眯成了月牙的弧度。他鲜少露出这样孩子气的笑容,浑身上下都充溢着雀跃的气息:“阿姐,我绝不会离开你。”少年轻轻许下了这样的承诺。
“叮咚。已达到激活条件,激活调教种马任务进度,本系统将在任务结束后判定宿主达到等级并计算积分。”系统冰冷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陆萱的脑海里,陆萱仿佛被烫了一下,挣脱出迷茫而混乱的情绪。她不敢看萧隽的眼睛,仓皇地站起来:“我先回房了。”
这一晚,陆萱失眠了。萧隽的话和系统的提示,似乎昭示着什么,但她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只想像只鸵鸟一样,把脑袋埋在沙子里,唾弃着自己的软弱和卑鄙。
这样就好了,陆萱在心中安慰自己。就这样维持着平静地生活,不管是四年,还是十年。
之后的日子一如往昔。朝堂上争吵着北伐的种种事宜,市井里也流传着各种小道消息。沈朴又来劝过萧隽几次,萧隽都拒绝了。长江另一边的局势似乎对他没有丝毫影响,萧隽就像一个事不关己的人,每日习武、读书、劈柴、喂马,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水。
陆萱以为自己会放下心来,但她的心情却日益沉重。她很想问一问萧隽,“为什么不上战场了?是放下仇恨了吗?放下抱负了吗?”她却不敢问出口,她害怕得到那个自己不愿听到的答案。
转眼就是除夕,扬州城的除夕比陈留城的更为热闹新奇,家家户户贴桃符、燃爆竹。晚上,两人吃过饭,萧隽道:“阿姐,咱们出门去散散心吧。”陆萱最近总是恹恹的,萧隽得空就拉着她出门。
除夕的晚上,街上并没有什么人。百姓们聚在家中,享受着这一年一度的节庆。今夜恰是个晴天,冰轮高悬于天,映照着大地上的千家万户。这月光冷冷的,但又亮得令人心醉。
“好多星星。”陆萱还记得在现代社会,鲜少有看到满天繁星的时候。他们在河边坐了下来,河水静静流淌,和这星,这月,构成了一卷极静极静的画。
“阿姐。”萧隽率先打破了这片宁静,“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那座破庙里,你骑着马。”
陆萱忍不住笑了起来:“记得,倔小子,那时候你脏得像个泥猴,对人爱理不理的。嗯……”她上下打量了萧隽一会儿,“现在也对人爱理不理的。”
萧隽也笑了起来:“阿姐,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感觉是什么样的吗?”
“什么样?”
“我当时在想,这是哪里来的女土匪。”
“臭小子!”
萧隽哈哈大笑,两人一起笑了起来。寂静的夜里,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阿姐,你最近心情不好。”笑罢,萧隽忽然说道,他的声音里有一种笃定,“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如果是因为我的原因……”萧隽看着陆萱的眼睛,“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怪你。”他说,“我相信你。”
相信你向我伸出的那只手,相信你送我的那杆枪,相信你希望我好好的,相信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我绝不会离开你,阿姐。”少年安静地看着陆萱,“不管我去哪里,都不会离开你。”他握住了陆萱的手,轻轻的,不容置疑的,握住了她的手。
第26章 乱世争雄六
建炎六年二月,大燕官军与驻扎在洛阳的何增大军展开攻城战,双方厮杀了将近半个月,洛阳城破。何增兵败自刎,十万大军一部分战死,一部分被就地坑杀,洛阳城内血流成河。不仅如此,燕军还对洛阳展开了一场地毯式的洗劫,无数百姓惨死在屠刀之下,这座原本属于大燕的城市,一夕之间,宛如阿鼻地狱。街道、房屋、宫殿、庙宇,能烧的都烧了。金银、珠宝、字画、珍玩,能抢的都抢了。甚至连城郊一大片世家的家墓,都遭到了军队的焚毁。
消息传到扬州,人人哀恸愤慨。陆萱正在茶楼里闲坐,不巧听到两个书生谈论此事,她心中一跳——洛阳城郊的世家家墓,其中,正有萧氏。萧氏五百年煊赫,其间,无数族人埋葬于洛阳城郊的家族墓地中,范围绵延几百亩山地。这之中,就有萧隽的祖父、祖母,和其他许多至亲之人。萧隽若知道这个消息,不知该做何种感想。陆萱又急又痛,忙忙地往家中赶去。
回到家中,萧隽却不在。陆萱去萧隽的书房寻他,室内空无一人。窗前的书案上摊着一副纸,其上墨色淋漓的几行行草:“丧乱之极,先墓离荼毒,追惟酷甚,号慕摧绝,痛贯心肝,痛当奈何奈何!”字迹尚新,字形锋锐,最后一笔草草勾画,显见写字之人心情激荡。
陆萱一路赶回,便是怕萧隽知道此事后痛苦激动。他们相依四年,萧隽从未对陆萱发过脾气。但陆萱知道,萧隽心性坚忍,对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