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看着贾瑾,见贾瑾对自己挑眉,才恍然发觉,自己居然在王夫人面前发呆,她想了想,道:“林妹妹,刚才二妹妹已经说过了,用八百里加急运送荔枝已经成了禁忌。何况,本朝比不唐代,这西北一向不大稳定呢。”
贾瑾却笑道:“宝姐姐这话却差了。蜀中在西南,可不关西北的事情。当初杨贵妃就出生在蜀中,吃惯了蜀中的荔枝,也才有了后来千里飞骑妃子笑的故事。宝姐姐博览群书,难道连这个都忘记了不曾?黄河也走四川,就是不知道宝姐姐家里有没有在蜀中打开门路?若是在蜀中有了门路,只要走黄河,从蜀中到京师还是很快的。”
贾宝玉一听,就将期待的目光转向了薛宝钗。
薛宝钗道:“我家里虽然是皇商,不过这皇商也不止我们一家,而且我们家之前是负责金陵这一块的,对于蜀中实在是力有未逮。”
屋里,以贾宝玉为首的探春史湘云等人都泻了气。徐静芝年纪大些,安分随时,她相信的是该有的自然会有的,不能有的也不可强求。惜春还因为荔枝闹过肚子,吃过苦头,自然也不是很喜欢荔枝。而林黛玉和贾瑾两个都不是贪图口腹之欲的人,自然也是一笑而过。
至始至终,房里最失望的人,是贾宝玉;而最尴尬的人却是薛宝钗。
其实薛宝钗不过是想推托一下,却没想到自己的言语居然得罪了林黛玉,受到了贾瑾的语言攻击,因为这份,她终于明白贾瑾在有关林黛玉身上的底线很低,尤其是自己如今的身份,别人可以反驳林黛玉的话,但是她薛宝钗却不可以。
薛宝钗感到有些委屈,却没有办法,因为这是身份地位决定的,与情谊无关,林黛玉是郡君,自己却是商家女,何况自己的年纪最长。
薛宝钗自嘲地笑笑,又道:“说起来,二妹妹在宫里可真是有体面,我听我父亲说,岭南每年要运好几船荔枝树进京,可是最后结的果子,也没有多少。二妹妹能够带回来五十粒,那可是不得了呢。”
贾瑾道:“不过赶巧,那一天宫里的荔枝都熟了而已。这也是皇恩浩荡、祖宗庇佑。宝姐姐出生金陵,天下富商云集,想必也见识过不少好东西吧。”
薛宝钗笑道:“若是说天下富商最多、实力最雄厚的地方,当属扬州。记得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岭南有一种荔枝,三月里就熟了。当年,扬州盐商总会会长大人为了给母亲祝寿,就曾经弄了那么几篓子来。父亲就不止一次羡慕过人家富贵双全。”
诸人一阵赞叹,就不要说贾宝玉和史湘云两个,更是跑过去,拉着薛宝钗的衣袖,让对方讲那宴席上的故事。
薛宝钗津津有味地学着当年她父亲说过的话,下面的几个小的不是地赞叹几声。就连贾瑾和林黛玉两个也含笑听着。薛宝钗滔滔不绝地说着,抬头看见林黛玉微笑着、不言不语地坐在那里,恍然想起,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是巡盐御史,这样的事情,林黛玉想必听说过许多遍了。
薛宝钗有些尴尬地笑道:“林妹妹,妹妹家里位高权重,又是扬州盐政的一把手,想必这样的事情这样的宴席,妹妹经历过不少吧。”
林黛玉一愣,道:“看姐姐说的,当初我年纪还小,母亲是身子也不是很好,所以很少出去应酬。父亲也不喜欢将外面的事情拿到内宅里说。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
薛宝钗更尴尬了,她以为林黛玉是客气话,可是林黛玉说的的确是实话。盐政上的风险,那是外人根本就不能想象的。薛宝钗只看到了巡盐御史一职的风光、看到了盐商们对历代巡盐御史的巴结,却没有看到,这背后的算计、背后的刀光血影。
在这个屋子里,只有林黛玉和贾瑾二人对巡盐御史这一官职上的风险有比较全面的认识,其他人,王夫人和薛宝钗只看到了巡盐御史来钱快,却没有看见其中的危险;惜春年纪尚小,懵懵懂懂;徐静芝虽然是官宦之后,却不很明白巡盐御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官职;贾宝玉从心里讨厌做官的人,将那些寒窗苦读、走科举的人称之为禄蠹,哪里会看得上;而探春,年纪虽小,却是个会看眼色的,见嫡母王夫人的脸色不好,自然也不想触王夫人的眉头;而史湘云一直都不喜欢林黛玉,见王夫人在提到林黛玉的父亲是巡盐御史的时候,尚且艳羡不已,她更不高兴了。
史湘云拉着薛宝钗的手,试图引起薛宝钗的注意:“盐商总会会长是做什么的?”
薛宝钗看看贾瑾和林黛玉,见二人面无异色,才道:“盐商贩盐需要盐引。没有盐引,那就是贩卖私盐,被人发现了是要砍头的。还有,如果实际贩卖的盐超过了盐引的数目,也是贩卖私盐,轻则罚钱,重则抄家问斩。每年,各地盐商总会会长都会去找当地以巡盐御史为首的盐官,申请盐引,然后再转手给下面的盐商。盐商毕竟是商人,没有资格拜见朝廷委派的盐官的,他们只有通过盐商总会,才能拿到盐引。当然,也有盐商,仗着自己有后台,比别人早一二天拿到盐引,也是有的。”
史湘云道:“姐姐家里也是这样吗?”
薛宝钗一滞,道:“不是,我们家是皇商,不是盐商。”说这句话的时候,薛宝钗分外心虚地偷偷看了贾瑾一眼,见贾瑾神色始终不变,才忐忑地微微低了头。
史湘云道:“盐商和皇商不都是商人吗?有什么不一样的?”
薛宝钗一愣,她看着天真娇憨的史湘云,突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贾瑾笑笑,道:“云妹妹,这你可错了。盐商的盐,说的是这个商人是依靠贩盐为生的,指的是行业;而皇商,指的是身份地位。皇商虽然也是商人,但是却是专门为皇家做事的,可不是随随便便哪个户商家就可以比拟的。虽然说无奸不商,可是皇商毕竟是伺候着宫里的,这身份地位自然就要高一些。”
薛宝钗没想到贾瑾会帮她说话,呆了一呆。倒是史湘云得了贾瑾的解释,点点头,不再问了。
探春道:“林姐姐,你在家里想必每年都能够吃到荔枝吧?既然那盐商总会会长能够弄到荔枝,又有求于姑爹,每年的孝敬只怕不少吧?”
林黛玉一愣,道:“这倒没有,一来荔枝性热,父亲怕我吃了出事;二来荔枝是贡品,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买到的。”
林黛玉说的是大实话,可是王夫人第一个就不信,更不要说其他几人了,就连贾宝玉也道:“真好,每年都能够吃到荔枝。”
贾瑾道:“既然宝兄弟这么喜欢吃荔枝,那么等二叔谋到了岭南的缺,宝兄弟一起跟去,不就能够吃过瘾了吗?岭南的缺可不少呢,哪里民风虽然彪悍,好东西却不少呢。我曾经听说过,有一种毛荔枝,也是极美味的呢,更不要说菠萝、龙眼了,还有一种专门生在海边的名叫椰子的果子,壳极硬,汁却清甜。我也只是听人说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
这下子,下面以贾宝玉为首的小辈们都兴致勃勃起来。王夫人在上面恨得直咬牙。王夫人未嫁之时,恰好是王家最富贵最兴盛的时候,贾瑾说的,她都曾经听人说过,那是岭南的物产没有错,可是崖州也出产这些,而且也更多。可是这两个地方根本不是什么好地方,只有被贬斥的官员才会去岭南崖州
王夫人认为贾瑾是在诅咒自己的丈夫,很大直咬牙。
在回大房的路上,林黛玉就对贾瑾道:“二姐姐,你在二舅母跟前说这个,是不是不太好。我怕二舅母会误会姐姐。”
贾瑾道:“妹妹是说二太太会认为我在诅咒二叔?”
这下,连徐静芝惜春都点头表示赞同。
贾瑾道:“你们看二叔,在工部员外郎这个位子上已经呆了多少年了,却一直没有动。以二叔的资历,难道求个外放,真的会那么难吗?不过是有人嫌东嫌西,不想吃苦,又想抓着这荣国府的权利不放而已。”
这时正好后面薛宝钗叫着贾瑾的名字,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