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门进去,就见薛晏坐在书桌前,正在读东厂的信鸽送来的密信。
这信中也没什么要紧的东西,不过是京城中一些鸡零狗碎的百官动向,没必要他熬夜去看。
但薛晏睡不着,反倒是希望京中出些岔子,好分一分他的心。
“什么事?”他的房间只有进宝进得来,他没抬眼,只淡淡问了一句。
进宝小心上前,给他挑了灯,倒了茶,说道:“回主子,今日跟着世子殿下来的那个姑娘已经安置好了,她家里的人也接了来。”
薛晏嗯了一身,嗓音沉冷:“随便给她安排些活计,不必来伺候我。”
进宝自然知道。他这主子脾气怪得很,别的皇子房中,哪个不是仆役成群?没个十来个人都伺候不明白。
可他主子最烦让人触碰摆布,平日里日常起居,都是亲力亲为,只需自己搭把手,哪儿用得着别人?
进宝忙应下来,道:“是,奴才知道了。”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看了薛晏一眼。
薛晏见他说完了话还不出去,抬眼看了他一眼:“还不滚?”
进宝讨好地笑了笑,小心地问道:“主子今儿个……心情不大好?”
薛晏闻言,握着密信的手顿了顿。
进宝知道,自己这是问在点子上了。
在阎王身边待久了,即便是个生人也能染上几分鬼性。进宝伺候了他一年,逐渐也不再一味地惧怕他,反而有时候揣测揣测上意,试着顺毛捋他两下。
时不时地帮这暴君解解忧,自己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片刻,薛晏放下密信,扶了扶额角,道:“……烦得很。”
冷冽的声音中,染上了两分疲惫和迷茫。
他不大喜欢坐船,到了水流急的河段就会头晕。今日入夜,他刚赶到金陵,运河接连长江的那段,水流最急,前几日又赶着刮风下雨,他便不大舒服。
这进宝是知道的。他派了人去,只说王爷明日才到,好教他留出一夜来,在船上歇歇。
可刚躺下身,顺着卧房敞开的窗子,薛晏听到了君怀琅的声音。
他看见两艘船凑在一起,远远就能听见拉扯打斗的声音。他视力极佳,远远地,就看见其中一艘船上的青色身影。
只有薛晏自己知道,当时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喉咙口。
君怀琅那日在太液池落水的模样立刻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顾不得其他,立马唤出了段十四,让他带人去救人。
而他自己,披衣起身,径自到了船舷上,去等段十四将君怀琅接来。
那艘游船点着灯,飘飘摇摇地由远及近,薛晏的心也跟着停住了。
他头一次有了近乡情怯的感觉。
一整年,他像是棵被斩断了根的树木,心口空荡荡的,人也是飘着的,直到此时,看到那立在船头的身影,他的心才轻轻落在了某一处,终于有了踏实的感觉。
他头一次这么清楚地发觉,自己什么都不缺,唯独缺这一个人。
尤其是,那人似乎也在愣愣地看着他。
可是等船近了些,他才发觉,并没有。
他正跟旁边那个湿淋淋的小白脸谈笑风生,二人离得极近,形容亲密。
再之后,他的船舱里居然又钻出了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女子,衣衫凌乱,身上还披着他的衣服。
薛晏的那颗心,好不容易落在了归处,却紧跟着沉到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