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之疆见麻部长没有即时表态,神情立刻不豫起来。计之疆身体往沙发一躺,抱起了双手摆在胸前,加重了语气对麻部长说:“小麻!你是干部,还是党员,更是机关党支部书记。什么是党员?就是吃苦在前;什么是干部?就是先干一步。我们干部,尤其是党员领导干部,必须事事起到带头表率作用,这才是一个党员应有的本色。现在,戴总已经起了一个好头。组织上也希望你麻部长做好表率作用。当然,组织上也相信你,能提高认识,为大家做好表率作用的。”
听了计之疆的话,麻部长颤抖着嘴唇,最后脸色惨白地表态道:“计……计书记……我服从……服从组织决定……”
计之疆这才展颜笑了:“这就好,这就好。哦,对了,小麻,关于你调交通局之后的事,我会给那边打个招呼的。”
“谢谢计书记。”麻部长的脸上勉强地露出难看的笑容来。
麻部长在计之疆面前是表态服从组织决定了,可是回到家低着头给老婆一说,麻部长的老婆呆了片刻,随即就是一蹦三尺高,发疯似地就骂了起来:“你个窝囊废啊-…你一辈子都被人欺负碍…你给人当枪使你还不知道?……你被人卖了你还要替人数钱啊-…你个窝囊废啊!你为什么不找他吵、找他闹?为什么要服从?干部?你这算是什么?党员?就你一个是党员啊?哦,现在要拆分了,知道你是干部了?知道你是党员了?评先进的时候怎么不找你啊?凭什么让你发挥带头作用,他不发挥?其他人不发挥?亏你还要感谢?感谢什么?感谢把你踢出去?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个窝囊废碍…你鞍前马后地为他东奔西走,还要被人卸磨杀驴,你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啊?是看你好欺负不成?有欺负人的,没有见过这么欺负人的!不行,我要去找计之疆!我要去找祈天垠1
麻部长老婆骂着骂着就要夺门而出,去公司找计之疆算账。本来一声不吭、俯首挨骂的麻部长慌得一把抱住他老婆,不让她出门。麻部长老婆就死命地厮打他、拧他、唾他,想让他放手。可是,麻部长忍着痛,就是无论如何坚决地不放手,不让她去机关找领导闹。麻部长老婆打着、拧着,到后来实在没有力气了,忽然就“呜呜”伤心地抱着麻部长嚎将起来:“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这样啊?我们这么对人忠心耿耿,换来的却是一脚踢开……呜呜呜……太欺负人了,呜呜呜,太欺负人了,呜呜呜……。”麻部长心里本就委屈,这时见老婆伤心到极点,便也实在忍不住,抿着嘴瞧着大哭的老婆,眼泪也跟着就“刷刷”地不断往下流。
如果说,对于麻部长的“被拆分”,还只是欺负人的话,那么,对于尚在医院治疗,但还没有苏醒过来、已经成为植物人的庞莉莉居然还被当做业务科的一个名额,给拆分划拨到了地方交通局,这就是无耻了。无耻!这不仅仅是尔仁一个人的看法,而是机关,不,公司绝大多数人的看法。名单出来的那几天,业务科的人尤其是业务科科长卜有志明显地感受到了众人眼光的不友善。过了几天,据说……消息来源可能……好像是……业务科科长卜有志——不过,他不承认……说这里面其实不干朱方交运公司的事,更不关他本人的事……朱方交运本不想这么干的……而主要是地方交通局主动提出来为朱方交运公司分忧的……当然,反正庞莉莉的医疗费用完全是由当初车祸的肇事方承担的……
众人很不理解朱方交通局为什么主动提出来要庞莉莉,可是知道内情的人,尤其是机关里的人,略一思索,马上就恍然大悟。伍元庆父亲不就是交通局运管处的大处长么?原来,交通局这么起劲为朱方交运公司“分忧”,说到底不就是怕庞莉莉的存在,影响到伍元庆的今后么?于是,人们看向伍元庆的眼光更多了几分鄙夷。
无耻啊!真无耻!明白了这一点,尔仁“奶奶的熊”乱骂着。
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有去看庞莉莉了。这个念头一出,义愤填膺的尔仁在办公室再也坐不出。下午,他跟邵灵弟请了两个小时假,买了点苹果,就奔赴第一人民医院——虽然,他知道庞莉莉还什么也不能吃。
庞莉莉还在那个病房,庞莉莉的母亲还在床前侍候,只不过,庞莉莉的哥哥“黑炭”柱儿不在了,估计又去苏州打工了。
尔仁拎着苹果,推开了病房的门。“阿姨1尔仁轻轻叫道。不知怎么,一走进庞莉莉的病房,尔仁心里就有一股肃杀、内疚的感觉。
坐在木椅上的庞莉莉的母亲抬起了头,茫然地看着尔仁,似乎已经认不起来尔仁来。只不过三个月不见,庞莉莉的母亲脸上的皱纹还有头上的白发,更多了。
“阿姨。”尔仁又叫一声,做了自我介绍,“我是庞莉莉单位团委的同事。”
“噢噢。”庞莉莉母亲总算觉得眼前这人似乎见过的,她连忙笑着站了起来,又拉过来一张凳,点着头,嘴上说,“同事,同事。你坐,你坐吧。”
“哦。”尔仁坐了下来,“阿姨,庞莉莉她……现在怎么样了?好一点了么?”
“唉1问起了女儿,庞莉莉的母亲不由黯然神伤,瞧了一眼病床上的女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还那样。一直就没醒过来……连医生都说不清楚,到底还能不能。”庞莉莉的母亲又叹了一口气,伸手抓住了女儿的一只露在被子外面的手,不断地摩挲着。
尔仁也别过头,细细打量着庞莉莉。庞莉莉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只不过,瘦了许多,脸色看起来没有一丝的血色,苍白得可怕,几乎连白皙皮肤下面的经络血管都看得清一般。原来忽隐忽现浮现在庞莉莉右脸上,增添她几分狐媚和俏丽的那几颗雀斑,此刻,却异常醒目地难看地凸现出来。这?还是庞莉莉么?还是那个爱美显美的庞莉莉么?还是那个曾经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庞莉莉么?
“唉1尔仁不由得也感叹了一声,对庞莉莉的母亲说,“阿姨,她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这句话是安慰,是祝福,也是对自己内疚心思的反映。
庞莉莉的母亲苦着脸,没有说话,好久才回应了一句:“这以后……我的莉莉可怎么办哦?”
尔仁瞧着愁眉苦脸的庞莉莉的母亲,低下头。他本想再求证一下伍元庆那个屌人是否又来过,不过,面对这这位痛苦的母亲,这个问题似乎一定会引起新的愤怒,尔仁再也问不出口。当然,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也不要问。
还有,促动今后让自己来看庞莉莉的动因,就是在庞莉莉毫不知情——也没法知情的情况下调到地方上去的这个情况,看起来,庞莉莉的母亲还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大概,就是知道了,这位乡下不识字的母亲也不知道,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庞莉莉,面对庞莉莉的母亲,尔仁再一次体会到了权力的无耻!
无耻的事情并不是只有这么一桩。十二月二十七日中午,吃过饭尔仁就上了四楼,在汪宏炜的办公室里,又听到了一件极无耻的事情。
“什么?程清远和嵇道戊不调过去了?怎么可能?”尔仁叫道。程清远和嵇道戊分别是曲阿长途汽车站的站长和书记,按照一刀切的客运业务拆分办法,他们俩完全属于“被拆分”划拨的人员。如果他们可以不调到地方,那么别人不是有话说了吗?不是也可以不调到地方上去了吗?
“嘘1汪宏炜树了一根指头在自己的嘴边,紧张地瞧了瞧已经密闭的房门。随后翻了翻白眼,道,“怎么不可能呢?上午才开了党委中心组会议,研究决定的。”汪宏炜是团委书记,按规定属于公司领导班子之一,只不过他享受的是中层干部待遇的。
“这……”尔仁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他们俩回来了,其他人不要闹起来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汪宏炜鼻子“哼”了一声:“要真闹起来倒好了——不见得会闹起来。”
“啊呀,汪书记,不知道我是急性子?”尔仁火烧火燎地说,“你就别卖关子了。”
“呵呵。”汪宏炜倒笑了,“今天上午开了中心组会议,公司动了一批人。”“动”,是汉吴交运内部特有的政治术语(字眼),意指有干部升迁或降级降职了。
“啊?”尔仁是最关心这个的了,这次“动”人居然毫无前兆——其实,就尔仁这个级别,如果不是有汪宏炜、于晋甫还有毛彭清这样的几位老兄,公司要害的人和事是一概不知的。尔仁忙问,“哪些人动了?”
“不多。主要是黄莉琼升官了。”汪宏炜悻悻然道。
“啊?黄莉琼?她升什么官?”尔仁吃惊地问道。黄莉琼是尔仁的第一任领导,储运分公司的经理兼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