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晋甫喝了一口茶,舒舒服服地躺在了靠椅上,轻描淡写道:“我听说,顾总比伏总小四、五岁。”
“嗯?”尔仁愣愣的,随即听懂了于晋甫的潜台词。伏总今年六十周岁,那么这么说来,顾总至少也五十五、五十六了……
“小余。”于晋甫加重了语气,打断了尔仁的猜想,“小余啊,在咱们机关里面,虽然在年轻人当中,你的能力、你的水平、你的素质还有你的表现都是最好的。可是,你毕竟才进机关两年,是资格最嫩的。什么叫坐机关?就是要熬资历啊,就是要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啊!有些事急不来,急了也没用。所以,这个几年,我觉得啊,你要定心一点,不要患得患失,不要有其他想法,不要……想法太多……”
尔仁的脸庞“刷”地一下红了,这回,他完全听懂了于晋甫的意思了。
于晋甫盯着尔仁继续说:“小余啊,我觉得你现在最好不要管其他任何事——因为说实话你也管不了。既然如此,又何必自添烦恼呢?你就专心致志做好自己的工作,在专业上埋头苦干,提高自己。低调做人,与大家搞好关系,认真工作。”
“嗯!嗯1尔仁红着脸拼命点头,这是于晋甫的金玉良言。是啊,现在的自己,没有任何资格、任何能力来追求自己想追求的东西。
于晋甫怕尔仁面子上下不了台,就缓和道:“你是一个很有潜质的人,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了。只不过现在时机不对,而且,唉……”于晋甫想说“朝中无人无人莫做官”,但话到嘴边,又把话咽了下去。现在的形势是,只要顾爱群在台上,谈尔仁前途什么的,都是空话。
尔仁对于晋甫的话,除了点头,还能说什么呢?
只见于晋甫微笑着又道:“小余,按道理,我是不应该跟你说这些话。”
“我知道,我知道。于科你是为了我好,我心里有数的。”尔仁急忙表白道,“我什么话也不会对别人说的。”
于晋甫望着殷殷的尔仁,再次展颜笑了:眼前的这个小伙子,毕竟还太嫩,自以为各方面都很优秀,就觉得他的期望值是理所当然的。如果达不到目标,就觉得是委屈了自己,就心烦意乱、心灰意冷。殊不知,仕途险恶,那是什么一加一等于二啊?现在就是领导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就不行的社会!还好,自己几句半真半假、半露半吐的话就已经说服了他,让他可以变得踏实一些。更重要的是,小余这个单纯、直爽却颇为仗义上路的小伙子,看样子已经对自己完全信服了。
想到此,于晋甫开心的笑容更灿烂了……
听了于晋甫的话,尔仁的思维安分了许多。
其实,这晚在于晋甫家里,尔仁最听得进去的一句话就是:你没有资格想,而且,就是想了也没有用。尔仁好几天都在琢磨考虑这句话。是的啊,自己现在真的是“想也没用”!自己这个小字辈,在权力面前,现在的遭遇只能是个“我为鱼肉”中的“鱼肉。”公司里面除了说不上话的邵灵弟、汪宏炜还有于晋甫外,还有哪个领导看得上自己呢?还好,自己这种强烈的权力欲望还只是让于晋甫一人知道,否则,要是让机关里的其他同事知道了,还不要羞死!不行,不行,今后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巴了——就是与于晋甫最好也是如此。
既然“想也没用”,尔仁只能听天由命了。这样做的好处是,尔仁复习自考书的效率提高了一点,做本职工作也没有之前那么烦躁了。不过,虽然“想也没用”,尔仁却没有停止“想”,尔仁只是明白了道理,不会让“胡思乱想”困扰住自己而已。毕竟,对权力这个念想在他心里是挥之不去的……永远不会。
伏亚盛退休、顾爱群上位的迹象是越来越明显了。
迹象一、新副总到任了。
三月十二日植树节那天,省公司调任原紫琅公司副总经理伊江乘到朱方公司任副总经理。伊江乘四十不到年纪,个子中等,温文尔雅,不像个老总,倒像个谦谦教师。据说,伊江乘老家就是朱方市勾曲县,他也是在勾曲娶的老婆成的家。自省交通技校毕业后就一直在紫琅公司工作,二十年间逐步由一般工人提拔至副总经理,家却一直留在勾曲,没有搬到紫琅,只是一直通勤于勾曲、紫琅两地,由此也可看出伊江乘强烈的故乡情结吧。今次伊江乘调任朱方,也算是如愿所偿,衣锦还乡了。而且,伊江乘既是已经干了五、六年的副总了,更是号称汉吴省交通厅“黄埔军校”——省交通技校出来的,朱方机关的大半领导都认识伊江乘。所以,在欢迎会上,众领导们都热烈欢迎伊副总“打回老家”来,尤其,态度最热情,表现最开心的就是朱方公司的常务副总顾爱群了。
不过,说老实话,在大家热烈欢迎老熟人伊江乘来朱方公司担任副总的表面现象下,大家心里都推测出了一个结果,那就是由顾爱群担任朱方公司总经理的可能性是大大增加了。因为,如果总经理要“空降”的话,是不大可能先“空降”一位副总,再“空降”一位总经理的。
当然,这话是没有办法说出来的,谁也不会说出口,谁也不敢说出口。
迹象二、班子没分工。
按道理,领导班子有新人加入,就必须重新分工,重新划分工作分管范围。可是,听汪宏炜说,这副总经理伊江乘到任十几天了,却一直没有给他分工,而是美其名曰熟悉情况,让伊江乘到几个基层分公司去了解情况。因此,尔仁在机关里,大部分情况下看不见伊江乘的人影,就是伊江乘偶尔在家,他也总是坐在办公室里边喝着茶,边看文件,没人向他汇报工作。
“为什么不分工啊?”尔仁坐在汪宏炜的办公室里傻傻地问道——这一段时间,尔仁听了于晋甫的话,虽然心冷了许多,但往汪宏炜办公室跑的次数却多了起来。
汪宏炜看看尔仁,迟疑了一下,翻着眼睛道:“伏总已经定了下来,月底就要退休了,咱们公司马上就要有新的老总了,也许领导不愿意重新分工两次吧。”
“哦”尔仁恍然大悟。
不过,尔仁对伊副总的印象很好,如果在走廊里看见他,叫他一声“伊总”,伊副总就会露出一口白亮亮宛如牙膏广告般的牙齿来,很和蔼地对他笑笑点点头,一直笑到尔仁的心口上。在尔仁的心里上,马上就觉得伊副总亲近了许多。
迹象三、伏总开始迟到早退了。
一直以来,伏亚盛伏总都是每天来机关上班来的最早的公司领导。他早上七点一刻前一定是到了机关的了。伏总总是喜欢反背着手,先昂首挺胸在机关大院绕上一圈,好像是在进行检阅一样。然后,再板着脸到调度室看昨日一天的生产经营情况,最后再慢慢上楼回他的办公室,跟路遇的下属们笑容可掬地打着招呼。
可是现在,尔仁八点到财收科办公室的时候,伏总都还没有来;而到尔仁五点半坐火车回家的时候,伏总的办公室却已经早早地关闭了。
一开始,尔仁还有点纳闷,甚至对伏总还有点意见:也算是受党教育多年的公司主要领导了,为什么要带头违反劳动纪律啊?就是要退休了,怎么也都要站好最后一班岗的吧?
后来偶尔有一次,尔仁上厕所,看见伏总反背着手在前面走,尔仁慢慢停住了脚步。看着伏总消瘦的背影,尔仁忽然觉得伏总没有往日的挺拔,不知怎么,还在佝偻中透出一阵暮气来。尔仁忽然有点明白了……也许……伏总真的老了……伏总真的要退休了……伏总……说不定不愿意退休呢……
与此同时,顾爱群倒变得更加忙碌起来,说“门庭若市”那是夸张了一点,可是要说“络绎不绝”那可是完全符合的。现在机关里来的最早,走得最迟的领导变成是他了。而且,顾爱群现在对下级的态度可是越来越和蔼可亲的,脸上的笑容甚至比伊江乘还要生动不少——不过,可也怪了,迎接过顾爱群这样笑容的尔仁,表面对顾爱群低头哈腰,奴颜婢膝,但心里实质非但没有觉得心暖,反而感到“吓丝丝”的……
迹象四、姚仰军开始哼歌了。
发完工资,进入三月下旬了,尔仁忽然发现经常听到姚仰军在“浪奔、浪流”地哼歌了。
“浪奔、浪流”是万人空巷的香港电视剧《上海滩》主题歌的头两句。姚仰军在开心得意的时候的表象之一,就是哼这首粤语歌曲——虽然他只会这四个字。
当然,还有一个迹象是,每天下午,姚仰军不再往外跑了——以前,用他的话来说,往外跑是去基层分公司检查工作,紧密联系群众去了。但从三月份开始,姚仰军下午居然就老老实实在办公室坐班了——至多到基建科、人劳科抑或还有领导处去走走、聊聊,串串门。
姚仰军的这两个迹象最让尔仁感到不安。莫非,这小子真的有想法了?
虽然,尔仁已经听进去了于晋甫的劝告话,力争“两耳不闻窗外事”,可,又怎么能够做到?攸关自己的前途和命运的呀!又有谁,能真正对这两者做到“充耳不闻”、“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