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觉得思乡之心不可抑,还是抢亲失败太过丢脸,白礼离了雪王府后,竟然连夜不辞而别。皇宫旋即下诏,莲花公主已届成年,可以入宫议事。
这本是两件大事,但王城中人却甚少议及,因为有一件更加引人瞩目的事情同时发生了。便是风华绝世的白衣公子念君颜,在外出云游多年后,终于回到王城了。
虽说无论从政治,经济,还是社会影响力的角度看,这件事都难以和前两件事相比,但当卖点心的胖大婶一早打开店门,看到君颜跟在念丞相车子后面的翩翩身姿时,这样的结局已成必然。
据说那几天丞相府到皇宫的必经之路上,家家户户都提前早起将自家门前地面打扫一清,有钱人家更恨不得在地上铺层绫罗绸缎,生怕仙风玉骨的白衣公子倘若竟在自家门前沾上了个把灰尘,那简直就是九死亦难辞其咎的罪过。
这一日王殿甚是热闹,一来莲花公主雪晴然终于成为继雪羽华之后第二个上殿的公主;二来是念丞相独子带了一张图来,却是标着横云全境百余种药草产地的地图,唤作百花图。
横云之富庶,大半是为着国中独有的许多珍奇花草,然其中过半数信息只有民间一些高人逸士才知晓清楚。这些人又往往行事隐秘,极少露面,使得横云空有众多异宝,却只有极少数真正得以利用。这张图一经出现,便如巨石投入沸鼎,激起的不只千层浪。
于是雪晴然第一天上殿,见到的乃是大殿上下文武百官嚷作一团有哭有笑的乱状。就连皇帝都笑得合不拢嘴,念丞相更难抑心中喜悦,在一片嘈杂声中朗声大笑,目光几次掠过雪亲王面上,都是毫不掩饰的得色。从许多年前就开始的这场无形较量,到今日彻底改变了最初格局。雪亲王坐在亲王席位之首,本已很薄的一点笑意愈发生硬。这一瞬间,他眼中又闪过困兽的颜色。
一片混乱中,唯夏皇子静静立在皇帝身侧,黛色眼眸只落在念君颜一人身上。那笑容掩盖下的分明是一分洞察人心的寒凉。
君颜并未注意到他的审视,只微微侧目,唇角牵起一个浅到几乎看不出的温柔笑容。雪晴然向他回了一笑,他才转回去,仍旧恭谦地跪在玉阶前。
羽华奔到皇帝面前跪下,娇笑道:“父皇,念公子立下如此功劳,当得封赏!”
皇帝连连颔首,习惯性地回头道:“羽华此言极是。流夏,念君颜当得封赏。”
雪晴然这厢才明白,原来现在朝堂上有许多事都是夏皇子做主的。皇帝这句话的意思是要赏君颜,具体如何,却要由夏皇子定夺。
夏皇子点点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羽华面上。纵然是在皇帝面前,羽华仍瞬间低下头,再不多说。雪晴然早知她似乎有些惧怕夏皇子,却没料得已到这种程度,正暗自琢磨,就听夏皇子说:“念公子能在几
年间将这许多药草钻研通透,实在是难得的博学之才,正当提封皇宫学士,为百官传授学问。”
羽华猛地抬起头,念丞相的笑容也瞬间僵住。这学士之位虽极为难得,甚至多年都难有一人得封,却终不过是与书本打打交道,实与民生毫无瓜葛。纵然得人尊敬,却连一分一毫的权力都沾不到。
王殿上的嘈杂声,终于渐渐平息了。
皇帝不动声色地看着夏皇子,像是想从他眼中寻得答案,可那双艳丽的黛色眸子里只有一如平常黠慧笑意。他轻声问道:“流夏,应当如此?”
夏皇子说:“应当如此。”
这时,雪晴然眼角余光突然瞥到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流光一闪,随之有一个渺远的声音传来。王殿上下无人注意到这个声音,她却因注意力不在眼前,立时辨出那是琴弦之声。
皇帝点头道:“好,便封念君颜为学士,留在宫中教导雁回。”
念丞相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君颜却并不在意,浅浅一笑,叩首谢恩。
雪晴然随父回到家中,念及雪亲王在殿上的神情,心中焦虑不安。也顾不上回想君颜种种,见过端木槿以后,先到书房中找雪亲王商议今日诸事。
雪亲王果然独自在书房出神。雪晴然默默为他倒一盏茶,轻声道:“父亲……”
雪亲王像是突然惊醒,猛一回头,眼神里却有几分震惊。半晌才回过神道:“莲儿……是你。”
说罢接过茶,无声地叹了口气。雪晴然有些疑惑:“父亲当是谁?”
雪亲王自嘲地一笑:“我以为是你母亲。”
雪晴然也跟着笑了,在他身边坐下道:“父亲,什么时候得了空,咱们再去紫篁山看看吧。”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