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北疆,日出晚,第二天8点多,天放亮,他们就起飞了。此时地面是盛夏,5 000米高度温度却是零下十几度,加温管必须不断地往里加水,正、副驾驶操纵飞机,毛、衣二人聚精会神地画航图,华祝接发完例行电报后,赶紧加水。老人说,带氧气面罩加水实在是太不方便,干脆就摘掉。5 000米高度,不用氧气,抬抬手都困难,那也咬牙干。
没飞多久,一道白雪覆盖着的大山挡住去路——天山。
C—53升限高度就是5 000米左右,天山山脉犹如一只拦路虎挡在前面,无法超越,就是运气——天气好,无云,竟然看见一个“豁口”。陈文宽和潘国定没有丝毫犹豫,奔着豁口就过去。
天山山脉一个缺口处,渺小的如同一颗草一样的C—53小心翼翼从中间穿了过去。
即使华祝不加水,大家身上也是一身汗。
不敢高兴太早,平均海拔在6 000米、乔戈里主峰高度超过8 000米的雄伟巍峨的喀喇昆仑山就在前方,此前,从没有任何人能从它身上跨过。
采访中,很多老人都说,现在一提民族自豪就喜欢用什么雄伟、巍峨,壮观等等形容,在那时,我们打心眼里拒绝这样的字眼。不是吗?就是因为太“巍峨雄伟”,拦住我们的去路,“壮观、磅礴”,对于我们,就意味着死亡、牺牲。 。 想看书来
叩响飞天之路(9)
可不管怎样厌恶,在诗人笔下,在生性情感丰富、泪水充沛的人眼中,的确是雄伟、巍峨,气势恢弘的喀喇昆仑山就在眼前!和同伴们正在奔命飞越的喜马拉雅、横断大山处境一样,机组也是在没有任何气象预告情况下闯到群山之中。五个人几乎完全屏住呼吸,五双眼睛目视空中的云,在确认了没有暴雨、大雪、狂风后,C—53一头扎进河谷。
阳光遮挡住了绵绵峡谷,沿着九曲回肠的叶尔羌河,C—53如同一只寻找巢穴的大鸟,在低沉的鸣叫中缓缓前行。
近了、近了,C—53闯进铁盖山谷,山谷如此之大,两侧遮天蔽日,上下不断有大块白色的云团扑面而来,C—53顺着还可以依稀见到山谷的走势而行。该死的峡谷,这么这么长,飞了10分钟都没有出去。突然,一团浓密的乌云拦腰截断去路,随之而来的就是豆大冰雹噼里啪啦地打在风挡玻璃上、打在机身上。在没有精确坐标的山谷中钻云,在黑成一团并夹杂着冰雹的雨雾中航行,就是找死,必须转弯退出。但速度快、转弯半径大,稍不留意还是粉身碎骨。机舱内寂静无声,所有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华祝老人说,他就坐在副驾驶身后,看得真真切切,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陈文宽大声道:“Lets turn back(转向)!右座副驾驶潘国定反应出奇地快,这边机长迅速放下起落架,那边副驾驶马上打开15度襟翼,紧接着,陈文宽拼着命把C—53压到了60度坡度,左机翼下垂,右机翼高高上翘,几乎倒立着的C—53速度马上减了下来,担心飞机失速的陈文宽使劲*门,嘶吼着的C—53用了很小半径转弯,又转了回来。
机舱内所有人的脸色都是铁青,毛邦初额头上已经沁满了汗珠,但五个人都作了一个相同的动作——禁不住长出口气。
看着年轻的机长,毛邦初建议打道回府,明天再试。陈文宽轻轻地摇头:“对我来说,明天也是一样,我们出去爬高,再试。”
毛邦初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尊重机长。他点头表示同意。
转出来,再次爬高。
好在是空载,C—53吃力地吼叫着费力爬到6 000米,还是在峡谷中,但却是在两个云层中间,透过这两层云,可以看到前面的山峰。没有犹豫,陈文宽顺势推满油门,C—53高声吼叫着,转眼飞到喀喇昆仑另一侧。
老人说,过了这道“坎”,就没什么阻碍了,接着是白沙瓦、德里、卡拉奇、加尔各答……
前面,一路阳光。
看来是“上面”太重视这次飞行了,保密工作如此严格,以至于不仅瞒过了美军、瞒过了邦德,连航空委员会派驻到加尔各答负责转运军需物资的空军少校云铎都给蒙住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毫不知情。等云铎知道消息时,已经是7月20日,离C—53到达只有几个小时。而且,消息还不是来自航空委员会、也不是交通部,而是英国人。
驻扎加尔各答机场带班的英国少校通知云铎:一个小时后将有一架贵国飞机飞抵本场,请作好迎接准备。
老人说,他听到英国人告诉他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是有点懵,作为国民政府在海外最大的物资转运站,作为“中航”维修基地,作为国内唯一的出境客运航班终点,常有航班从国内来,干吗非要迎接这架飞机,难道有什么重要人物?可怎么看都不像,如果有重要人物过境,“上面”早就通知作好准备了,何必弄得这样仓促?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叩响飞天之路(10)
问老人第二个反应,老人说,还是懵。
但既然得到通知,就必须去。
停机坪前老人环视一周,有英国人、印度人,就是没有发现美国人。云铎和几个刚从塔台上下来的英国佬闲聊着,故意显得漫不经心地问:“……那架C—53从哪儿过来的?”
问得有意,答的无心:“好像是西藏。”
云铎的心不由抽搐一下,好像明白过来一点。
没过半个小时,天空响起了一阵轰鸣声,云铎一打眼就认出那是“中航”的C—53,飞机降落后,看到机舱里走出的毛邦初、衣复恩和机舱里堆放的厚重衣物,见多识广的云铎立刻意识到此次飞行的确是非同一般。
毛邦初下飞机第一样事情是立即让云铎给他找一部“可靠”的电台,他要马上起草长文电报,向国内报告。云铎和衣复恩是老相识,聊得稍多。但他明显感觉到,老朋友“顾左右而言他”,对此次飞行,对方似乎有难隐之处,于是也不多问,只是全力安排好食宿。估计是几个人几天都没吃到可口的饭菜了,面对丰盛的晚饭,衣复恩边吃边感叹不已。无意中,云铎听到他说了一句,飞行中,曾在一个地方见到过藏族人,那里的卫生状况极差,吃的饭菜上落满了苍蝇。
云铎推断,他们肯定是从西藏以北的地方过来。
机组五人在加尔各答只停留两天就顺原路返回,他们走后,中国人自己穿越青藏高原、飞越喀喇昆仑的消息逐渐传开。仿佛是暗中相互叫劲一样,与此同时,另一个消息也传到云铎耳中,就在陈文宽他们到加尔各答之前,美国“印中联队”也飞过一次。也是“悄悄的”,谁都没通知自己飞,路线也几乎和陈文宽他们这次飞的如出一辙,只是反着来——先从白沙瓦出境,但到喀喇昆仑山口时,遇上相当恶劣的气候,没过去,又折了回来。
虽然是“同盟”,但很多事情,也是很分彼此和你我,各做各,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互不干涉。
截 击
陈文宽机组这次飞行,横越中国西北,途经荒漠,拦腰跨过天山、喀喇昆仑山,硬是在从从没有飞机到过的地方为抗战中的国民政府打开又一处空中通道,任务圆满完成,交通部、中国航空公司特为此作出表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