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二人出门去实地考察,前几日沈清疏才把事情交代下去,负鞍便寻着了好几处合适的院子,不得不说这其中,受她的知县身份很大影响。
知县夫人闲来无事要办画社,自然多的是讨好之人,几处院子的地段装修都没得说,放平日里那是不会拿来出租的。沈清疏心里有数,倒也没有太迂腐,反正她会照市价付房租。
来这边这么久,这还是两人首次一起逛街,正值金秋九月,天朗气清,阳光恰到好处的温和,加上整个县城也不大,二人没有坐马车,一路步行逛街,边走边说着话。
岳水县自然不能同京城的繁华相比,肉眼可见要破落些,街道两边,有售卖日常器物的,做吃食的,卖菜的,少见新奇玩意儿,乏善可陈,不过相较之下十分接地气,颇有生活气息。
四周都是叽里呱啦的蜀地乡音,沈清疏刚过来时,交流就颇费了一番功夫,现在说得太快仍然还是听不懂,不过听着觉得挺好玩的。
她左顾右盼,见街上男女老少皆有,这里不像京城那么讲究,平民百姓家,女子成婚之后,不可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还是要出来谋生做事情的,因而女子出门都不戴帷帽,当街便可见妇女叫卖。
如此一来,林薇止戴了倒是有些另类,很多人都会不自觉打量两眼,沈清疏见了,便轻声在她耳边问询,“阿止,我见这边没有戴帷帽的风俗,虽然天气不热,可戴着也难免有些闷,你要不要取下来?”
帷帽有些遮挡视线,林薇止倒是没有察觉到这点,她左右看看,抬手摸到帷帽顶,明显有些犹豫。
沈清疏立即道:“你要是不习惯也不必勉强。”
自待字闺中,她就没有在大街上抛头露脸过,可她这样确实显眼,反受到更多瞩目,林薇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把帽子取了下来。
视野一下变得更加明亮清晰,四周的声音似乎也更加嘈杂大声了,她不自觉微低了头,稍显局促地停下脚步。
“怎么,”沈清疏跟着停下,牵着她的手用力紧了紧,眼神温和地看她,“还适应吗?”
林薇止抬眸看了她一眼,心里一下安定许多,再往四周看看,没人注意到她们,投过来异样、窥探的目光。卖豆腐的大娘还在大声吆喝,买菜的泼辣女子也还在吐沫横飞的讲价。
这是一个世界,却又是不一样的世界,若在京城,这一定被斥为不知礼仪廉耻了,她却觉得心里格外畅快。
她看着沈清疏变得清晰的脸,不由笑起来,眉眼弯弯,“嗯,要舒服得多。”
“那就好,”沈清疏视线停在她脸上一瞬,偏头咳了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戴着帷帽说话也不方便,这边是偏远地带,民风淳朴,没人会在意那些规矩,你日后再出门,自在一些,若不想戴便不戴。其他那些繁文缛节,也不用再在意了。”
她其实很不喜欢这些把女子束在家中的规矩,但她知道林薇止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难免有些受影响,所以并不勉强她,全看她自己喜欢怎样。
林薇止拉着她继续往前走,玩笑道:“若在这边心放野了,那日后回了京城,再收不回来要如何?”
沈清疏面上神情不以为然,“那有什么,收不回来便不收,所谓规矩都是人定的,为何男子没有那么多规矩,宗亲权贵便可以不遵守规矩,因为规矩就是这些人制定的。更何况,戴个帷帽算得了什么,我看京中百姓也少戴。”
帷帽最初也是一种门第划分,戴便意味着这家女子不用出去劳作,全靠男子养家,以此凸显这家的财力,只之后也渐渐束缚了女子的脚步。
林薇止不禁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沈清疏身为女子,自然会更同情女子处境,这没什么问题,只她出身伯府,也是顶级权贵阶层,平时言语之中,却更为同情普通百姓,对特权阶级多有批判。
不同于士大夫那种忧国忧民,她敏锐觉得,她对皇帝的态度也有些轻飘飘地,不像其他人那样发自内心的敬畏。
什么样的环境会长成这样,她暗自思量,也许是沈清疏特殊的能力造成的,她不太赞成这种态度,也有些忧心,好在天高皇帝远,暂时也没谁会管到她们身上。
沈清疏见她不接话,表情也沉静下来,她想了想,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有些忐忑地问:“我说得不对吗?你要是喜欢戴,也可以戴的。”
林薇止摇摇头,侧头低声道:“你这些话怎么可以胡乱说,你是为官的,倘若被别人知道了,说不得参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听她一说,沈清疏也觉得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了,来了这边无人管束,她确实更放得开些,不如在京城那样谨小慎微了,她心里暗暗告诫了自己一番,看林薇止板着一张严肃的小脸,十分可爱,又有些忍俊不禁。
她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好,我知道了,我怎么会同别人说这些,只是你我才不设防。”
林薇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忍不住四周环视一圈,见没人注意她们,才羞恼地打落沈清疏的手。
二人一路说笑,走走停停,倒并不着急,看了两处院子,到第三处,一进去,林薇止便觉眼睛一亮。
这处院子同前两处完全不同,两进的院子,前后贯通,面积倒不是特别大,但布置得十分清雅,院中假山,花草树木,搭配得错落有致,看起来非常赏心悦目,坐北朝南,房间布局也合理,开窗之后采光十分好。
林薇止转了一圈,格外满意,便决定就是这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