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母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是儿子小时候不懂事胡乱剪的。可不知怎地,她却觉得另有隐情。据她所知,耿父是因病过世的,有他的照片应该更显珍贵才是,为什么牧云反而将之剪除?
不过,她的疑惑没有持续很久,心神很快地又被其它照片拉了过去。
结果,他们一直待到吃过晚饭后才离开。
耿母坚持送他们到大街上,一直到坐进车子里,她还是站在路旁没离开,殷殷叮嘱着要耿牧云小心开车。
当车子驶离时,沈静桐从后照镜中看着耿母那微微佝凄瘦小的身影伫立在热闹的街头,人群几乎淹没了她,但她仍是拉长脖子张望着;随着距离愈拉愈远,她的身影也愈来愈小,直至消失不见……
沈静桐心里突生一阵不舍,鼻头也微酸了起来,低垂着头无法言语。
彷佛看出她的异状,耿牧云侧首望着她,关心地问:“怎么了?”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你为什么不把伯母接到台北一起住?”
他微讶地笑了笑。“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没什么……”她其实没有立场质问他的。“我只是觉得……伯母一个人很孤单。”
耿牧云听了,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看来,你真的很喜欢我妈。短短一天,她就收服了你的心,我还真有点吃味呢!”
沈静桐顿愣了下,旋即抬眸嗔了他一眼,轻斥:“你吃什么味呀!那不一样的,我对你的感情……”忽地止住不语,两颊顿时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他的表情更开心了,似是很高兴她的反应,而后一整脸色说:
“其实,我在台北买了公寓后,就想接她过来住了,但是我妈住不惯公寓,她说没地方跑,又没有老邻居老朋友陪她聊天,所以我也就不勉强她了。”
“这样啊……”他说的也有道理。
“不过,我还是想接她一起住。”耿牧云接着又说,“我妈从来没有过过好日子,她生长在贫困的家庭,又嫁了个不会疼惜她的老公,我是她唯一的依靠,当然想让她好好享清福;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我往上爬的原动力。”
沈静桐听了,心里又难过起来。耿伯母行动不便,还要一个人抚养儿子,真的好辛苦……忽然间,他的话让她想起了一件事,忍不住问:
“那些全家福照片中,伯父的身影全被你剪掉……是因为伯母的关系吗?”
原本面带微笑的他,听了她的问题后,脸色随之黯沉下来,嘴唇也微微抿紧。
见他这模样,她随即明白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对不起……我不是存心要勾起你不愉快的回忆。”她担忧地看着他,眼底写满了歉意。
而后,车子里又陷入一片沉寂。
正当沈静桐对自己的失言懊恼不已时,耿牧云却开口说话了:
“我的父亲是现在人嘴里所说的外省老兵,他在四十岁那年才娶了我母亲:在我的记忆中,他是一个沉默的人,每次喝了酒后总念着要回家乡去。后来,他真的在我七岁那一年回去了,只是……从此一去不回。”
他面无表情,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彷佛在说一件和自己不相关的事。
沈静桐怔讶地微瞠着眼,没想到事情的真相是如此。
“事情发生后,我母亲透过他的朋友才知道,原来他在那边有老婆有孩子。”他继续往下说,“他心里无时无刻不惦念着他们,所以,最终他还是忍不住回去了,毫不眷恋地丢下我和母亲……一直以来,我们母子都当他是生病过世了。”
话语平铺直叙,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沈静桐心里明白,这件事带给他的冲击与影响并不小。
“当时你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耿牧云笑了笑。“与其说难过,倒不如说是愤怒。我们父子的感情并不亲密,我只是气他就这样丢下我和母亲。长大后,我常常想,他到底是一个无情的人还是一个多情的人?”这也是他感情之所以淡薄的原因,不要多情,也非无情,甚至索性不谈情。
这时候,一双小手俏悄搭上他的手臂。他转头望着她,看到她眼里的怜惜与心疼,他的表情瞬间温柔起来。如果不是遇见了她,他也许就这样过了一辈子,是她的深情煨暖了他凉薄的心。
“别为我感到难过。”他反过来安慰她,“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也不再是以前的我。现在我心里想的,全是未来美好的光景,你知道眼前我的目标是什么吗?”
她圆睁着眼摇了摇头,一脸专注地看着他。
“我的目标是再换大一点的房子,然后娶了老婆,给我妈生个孙子,到时候再接她过来一起住,就不怕她不答应了。”
说着,他突然转过头看着她,问:“你觉得我这个计划有没有用?”
“啊?I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什么东西有没有用?“
他的眸光突然变得深浓,缓缓地重复一遍:“就是娶老婆、生孩子的计划呀,你想,我能否如愿?”
闻言,沈静桐一颗心怦怦直跳,他……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她?难道……他是在向她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