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这天下了老大的雪,差点把院子的门给堵住了,一早沈黎就换上新衣服,带上羊皮帽子跑出去看他爹扫雪,顺便在门口堆一个简易版雪人,身体不是很圆,有点像三角锥上放了个大雪球。
余氏看了眼,“堆的小人还挺好的,就是缺了点东西。”回厨房给弄了一根胡萝卜塞到雪人鼻子的位置,拿了两个稍微圆些的黑炭镶嵌在眼睛的位置。
沈黎:他娘是不是以前就堆过,怎么这么熟练呢。
沈来秋一边看着他俩忙活,一边笑眯眯地扫地,沈黎看着他爹忘记带着兔毛做的围巾,赶紧拿出来给他爹围上。余氏喂了肉包和蒸饼给沈来秋垫垫肚子,叫村人看到了,不好意思地躲到厢房里做针线了。
等沈来秋扫完了雪,就挑着两筐子的年糕和蒸饼,送给村中的长辈们,这个叫送福饼。他爹娘那儿得送,族长村长那儿得送,三叔那儿也得送,舅舅家远了些,只能叫庄户人驾着驴车送过去了。在年景还可以的时候,这个风俗还是可以维持下去的。年景不好的时候,一般人家不收,也不会送别人福饼。
除了这个,他去岁收了些陈粮,打算给村中的孤寡老人,算是为来年顺遂安康做些积攒。若是沈高氏还能活蹦乱跳着到处晃悠的话,她可能又要训斥沈来秋的败家行径了,只是前些天沈宝冬才被征兵的带走,也不知道何时能回来,现下病了,恐怕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一病,沈大满就得干更多的活计,尤其他还要去村中各家磨豆子。回来情绪难免不佳,频频指责沈高氏不会教养儿子,几个儿子被教养得离心离德,小儿子德行也被教养歪了,差点连女儿的婚事也泡汤了,隔壁村张家闹着要退亲,好在沈大满愿意多给女儿一亩地当嫁妆,张家也没说什么,不再说退婚的事情了。沈高氏更加难熬了,她想起来把张家的人骂一顿,可是她又怕坏了沈芳的事情,只能忍着。
村里人听说了,有说张家不仁义的,有说沈大满自作自受的,都同情沈香的遭遇,听说婚事不变,也都松了口气。
只是沈香却对这场婚事有些心灰意冷,看着张家的人这个样子,她就知道成亲后的日子不会轻松到哪里去。家里给了田不假,可是她又下不了地,她只会织布,地还得靠着张家人种。
她三哥要是能把地收下,帮她种,到时候分她一半的粮食就好了,张家再不好,也不至于对她的嫁妆插手。可惜,三哥没分家的时候,她从来没有为三哥说过话,如今有求于他,如何愿意帮忙呢。
沈来秋来给他爹送福饼,送完简单寒暄两句,就走了。他们兄弟几个,关系尴尬,硬是营造出一种兄友弟恭的样子,也不符合现实。沈来秋永远是被爹娘忽略的那个,连沈香在家里的地位都比他高,不过沈香也没欺负过他,其他几个兄弟不一样,那是直接侵占了他的权益的。
当沈香支支吾吾过来请求沈来秋帮忙的时候,沈来秋也没怎么犹豫。几亩地而已,他有庄仆,种得过来。小妹受沈宝冬牵连,害怕田地落到张家婆婆手里,产出充公,求他帮忙也没什么,更何况,五五分,沈来秋并不亏。
沈香感激地拿了个荷包给她三哥:“三哥,以前是我不好,不够尊重你,多谢三哥不放在心上。”她三哥是个厚道人,这个田,给谁都不放心,唯有给三哥,她是最放心的。
沈来秋可有可无地点点头,亲妹妹,顺手帮一把也是应该的,以前的事情,说不介意是假的,可是人也得向前看不是?
沈大满磨完豆子,累得气喘吁吁,看到沈来秋了,他心里是高兴的,兴致很高的询问了庄子的地和宅子怎么样了,有没有打扫干净,沈来秋简单回答了,再多的话没有。
沈大满看着沈来秋神色淡淡的样子,也知道三儿子是不喜和他说这些的,就没有再提。当初分家,要是再公平点,兴许来秋还愿意比现在更孝顺,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沈黎在他爹出门后,自顾自在蒸笼里拿出一个蒸饼慢慢咬着吃,嘴巴鼓鼓的,像只松鼠一样。蒸饼里面的馅料是猪肉白菜,猪肉是那种被去势的公猪肉,不腥膻,甚至吃起来有点甜,古代的猪是正宗黑猪肉,香得不行。
前些天才叫村里的屠户帮忙杀了猪,今天地窖冻着新鲜的猪肉,中午还能吃到毛血旺。这几天家里盘炕了,村里的宅子还有庄子里的宅子都有炕。于是沈黎又种了辣椒,不知道能不能长出来,要是可以多长些,来年种子也能多点。
不过没有辣椒,胡椒和花椒就变成常用的东西了。沈黎最近想吃烧烤,就用几个铁架子搭成简易的烤架,串点五花肉,羊肉,撒上孜然和胡椒,肉被烤得油滋滋冒出来,焦香与微辣的口感碰撞着,吃得他仿佛又回到了现代一样,可惜没有啤酒。不过啤酒他也会做,如果做出来,只能家常喝,因为大批量卖酒,在这个时代是犯罪的。酒,默认是由粮食酿造出来,官家也怕粮食都被那些权贵收拢,酿酒去了,毕竟酒贵啊,财帛动人心。一旦发生天灾,没有足够的粮食,可能会动摇国本。世家不用害怕,到时候背锅的还是皇帝,所以沈黎可以理解皇帝的这个规定。
藤椒被沈黎做成了花椒油和藤椒油,花椒油口感麻一点,藤椒油比较香。他收购了大批藤椒,做成这两种油,又给家里赚了五贯钱。这是除去人工和原材料之后的纯利润,算是一大笔进项了。
当然,有不少人都跟着学,学就学吧,这个时代也没啥专利费,只是村子里的人多少都有些不好意思,赚了钱买了礼物给沈来秋送去,都是花了钱,花了心思的。
也许是沈黎在梦中积累了大量经验吧,纵然别人跟着流程做这两种油,好像味道和沈黎家的还差了一些。有镇子里和县城里的酒楼听说了这两种油做一些菜特别好吃,味道十分奇特,就纷纷来沈家村买油,沈黎家的油价格就贵一些,不过没有影响到客人买油的热情。
总之,沈来秋的身家,算是颇为丰厚了,他甚至有了新的野心,想在汴京买田地,买宅院,到时候带着沈黎去府城那边读书!沈黎对此一无所知,他现在还是小富即安的思想,如果顺带把他生活的沈家村变得富裕一些,他也很高兴。沈黎没有什么大的理想,不是懦弱,也不是胸无大志,而是根本不觉得自己能有改变社会的能力。
在他心里,他不是一个把沈家村周围的商户和农户联系得更加紧密的人,而是简单搞出一些吃的,喝的,用的,仅此而已,没有意识到在这个社会,这是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情。
大年三十,他爹带着他去祖祠参加祭祀。在祭祀之前,先去爷爷家里会和,女人们守在家里做吃的,男人们带着祭品一起去祖祠等着其他的族人到来。
“爹,带了点新奇点心给您尝尝。这是县城买来的,口味好,不黏牙。还有这件羊皮大衣,牛皮靴,您和娘一人一件。”左右这点钱在他眼里不算什么,买了就买了,穿出去的东西,别人也看得见,知道是谁买的。
“唉唉,花这个钱做什么,我衣服还能不够穿吗?”话虽这么说,他还是高高兴兴穿上了,手不停抚摸大衣下摆,沈高氏虽然不喜欢沈来秋,也不会和二百文钱的大衣过不去,自然是穿在身上,等身体好些了,再去显摆。
“三弟发达了,也不提挈一下哥哥我,以后你侄子说不定要跟着你混呢。”沈来春脸上笑呵呵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明明都是农户人家,凭啥他沈来秋如今得了这么大的庄园?豆腐人人都会做了,那王爷也是轴,居然给他这么多赏银。
沈来秋也笑呵呵的,“哪里哪里,两个侄子,早早就念书了,以后怕是有大前途,我们家沈黎,怕是比不上两个哥哥了,以后还得靠着兄长们呢。”靠个屁,老子的儿子,肯定比你儿子强!念书有悟性,还会教导他老子念书!有神仙托梦,受神仙眷顾,还有个粮长爹,怎么着也用不着靠别人。但是谦虚还是要谦虚一下的。
沈来夏看着他们寒暄,也不在意,如今他三弟,给他进货便宜些,导致他在岳父那里越来越受看重,找了许多家上线,低价进货,高价卖出,给岳家,也给自己赚了不少钱。以前他是看不上三弟,如今形势变了,也只有老大还觉得老三还是以前好欺负的老三,言语还敢挤兑。他就不一样了——
“三弟啊,你当初娶三弟妹是娶对了,你看看你家沈黎,长得多俊俏啊,肤色好看,耳坠也厚,有福气!以后有了大出息,可别忘了你二伯!”还亲切拍了拍沈黎的肩膀。
沈黎:不愧是把自己嫁到县城的男人,以前跟爹还不是这个态度,今日之转变,当真让人咋舌。
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怎么样,在外人看来,这三个兄弟,感情还是很好的。
如今沈氏一族,钱粮不缺,今年个个都穿着喜庆的锦袍,脖子上围着兔毛或者羊毛领子,除了沈来秋,其他人耳朵都冻的通红的。
“来秋啊,你耳朵上是啥?”一个族叔问道。
沈来秋笑得合不拢嘴,正好没机会夸儿子,立马回答道:“咳,我儿子,沈黎,怕我冻着耳朵,非要给我做一个耳捂,我们全家现在都带着呢,这是兔毛的,羊毛做的也有,没有兔毛的舒服。”
长辈们上手摸了摸,嗯,是挺好的。于是瞪着自己五大三粗,只长个子不长孝心的儿子们,吹胡子瞪眼,暗示他们也想要这样的耳捂,多舒服啊。跟沈来秋平辈的男人也羡慕他有这么个好儿子,过年才七岁,居然就知道孝敬父母,为父母打算的这样精细了。
沈黎嘴巴甜,见到人就喊,又得到了一波人的称赞,于是沈来秋几乎要在一波夸赞自己儿子的声音中迷失自我。
等族长念完祝词,祖祠祭祀就结束了,沈大满高兴地带着儿子们回老宅吃饭。分家这么长时间了,他想念以前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感觉,今天这个念想实现了,得好好吃一顿团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