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雍的心中忽然有了些不甘心,后悔起早早的禅位了。他又想到,如今他已经不是赵王了,只是一个不论不类的主父,即便是他吞并强秦,荡平六国,史书上记载的也只是赵王的丰功伟绩,而不会是他这个所谓的主父。
赵雍神色的变化,却一丝不落的落入了田文的眼中,此刻他就像一个小孩子发现了有趣之物一般的开心。
这绝对这一个机会,一个替齐国铲除来自赵国威胁的机会,所以他绝不会放过。
田文迅速站了出来,高呼拜道:“赵王万岁。”
他身后的齐人皆是愕然,却也只好随着他一起高呼起来。很快,在场的数千贵戚和近万名赵军纷纷随之振臂狂呼了起来,欢呼声如同海浪一般席卷了整个信宫。
却很少有人注意到,在欢呼的海洋中,赵雍伟岸的身躯傲然挺立,却有一丝说不出的落寞。
第一百零一章 大朝信宫(十九)
盛大的朝会一直持续到深夜,各国贵戚这才心满意足的立场各自回营。因为九国使团规格过于庞大,信宫只是行宫,殿宇并不是太多,很难容下这么多人住宿。赵雍所幸自己领头搬出了信宫,在城内野地扎起了成片的帐篷营地,以此作为接待各国的宿地。
此刻楼缓正低着头踱步走向秦营,心中若有所思。
主父刚才的不满情绪别人或许没有那么轻易看出来,可他楼缓不同。他追随赵雍二十年有余,向来是赵雍心腹中的心腹,别人很难猜中赵雍的心思,他楼缓却不可能察觉不到。
自从出任秦相后,他便离开了赵国朝堂,对这二年来赵国朝堂的形势变化并不了解。所以他对赵雍父子的关系定义仍然是当初的“父慈子孝”,今日猝然见之,不由心生惶恐,忍不住为赵国的前景担忧起来。
因为列国之间彼此有着矛盾,为了担心各国私下械斗冲突,所以赵军在各国使团的营地外驻有大军,禁止持械武士随意结伙走动。
楼缓在回营的路上瞄了几眼秦营外正在认真巡视的赵军,心中颇有些感慨,微微叹了口气,挥袖大步走向自己的营地。一旁的秦国侍从们见楼缓脸色并不是太好,猜到他心情不佳,便也识相的不加打扰。
推开营门,楼缓只觉得身子有些乏了,所幸懒得点灯,就想直接上踏休息。忽然心生警觉,觉得背后一阵寒意,仿佛有人在后。
楼缓是楼烦族人出身,一身武艺防身绰绰有余,当下也不声张,仍然是面不改色的走向床榻。忽然伸手拔出塌边悬挂的佩剑,反手刺向身后,招式狠辣无比。
只听见身后“咦”的一声轻呼,楼换手中的剑先是一阻,旋即落空。心知遇上了高手,身子迅速退后数步,横剑在胸前就欲开口呼人。
那人看出了楼缓要喊人,情急之下便欺身而上,竟想空手擒住楼缓。楼缓一声冷笑,心想这人好事狂妄,竟想以血肉之躯与自己相搏。当下也不及多想,挺剑上前“刷刷”数剑刺向那人。却不料眼前忽然一花,竟失去了那人的踪影,大骇之下急忙后退,却双手一紧,那人已经攻到他身前紧紧的握住他的手腕,令他动弹不得。
“楼相,我是主父的人。”那人低声说道。
楼缓闻言身躯一震,倒是停下了反抗,眼神有些狐疑的打量着来人。
借着帐外透进的月光,楼缓这才依稀看清了来人的相貌。只见此人是名少年儿郎,看面相颇为清秀,只是一身的武艺确实骇人。楼缓略一思虑,便想起了这人是一整天都站在主父身后的那名少年。
“你是赵。。。。。。?”楼缓回想起白天的情节,却记不太清楚,便神色有些犹豫的望向赵信道。
赵信见他不再挣扎,便放下了手退后一步,躬身行礼道;“卑职羽林都尉赵信,奉主父之命前来邀楼相前往一聚。恐惊动了其他秦人,所以卑职刚刚多有得罪,还望楼相见谅。
”赵信!”
楼缓上下打量了一番赵信,面色露出了一丝笑容,赞许道;“当真是少年俊才,年纪轻轻身手就已如此高超。枉我勤修剑术二十余年,竟然还抵不过你空手之力。”
赵信笑了笑,他也没想到楼缓也精通剑术,一时大意下竟然差点被刺伤。谦虚着说道;“楼相过谦了,业术有专攻,末将所擅的不过是舞刀弄棒,自然娴熟无比。而楼相则不然,你所长的应是安邦定国的社稷之道,怎能与我等粗鄙之人相提并论。”
楼缓听赵信说话说的漂亮,不由微微一笑,又多看了他几眼,语气和缓的说道;“你是谁家的儿郎,姓赵。。。。。。恩,可是公族中人。”
赵信笑了笑,拱手道;“楼相明鉴,我虽是公族中人,但和今上的血脉早已很淡,家父是内史赵颌,楼相想必认识。”
楼缓略一思虑,有些诧异的说道;“赵颌,有些印象,可是原来的田部吏赵颌?”
“正是。”赵信躬身道。
楼缓在前往秦国赴任前曾经担任过赵国的内史一职,田部吏是他的重要属官,他自然是知道赵颌这人的。印象中赵颌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做事情却出奇的细致认真,事事处理都滴水不漏,从未有过半年纰漏。只是似乎性格太过耿直,并不为上官所喜,所以才一直原位不动,不见升迁。数年未见,到没想到他已经当上了内史。
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是,这个赵颌竟来有一个如此出色的儿子,才小小年纪就深得主父宠幸,位居羽林都尉要职,当真是前途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