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之势,你如何看待?”
楼缓不假思索的回道:“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如履薄冰,稍有一子不慎,则满盘皆会齐输。”
赵雍坐回王位,伸手示意道:“说说的你应对之策。”
“臣有上中下三策供主父选取。”
“说来听听。”
“下策,与大王和解,维持赵国现状,仍由大王主持朝政,主父你专心负责对外征战,但如此一来我们必然会失去对朝政的掌控力,影响力日渐萎缩。”
“不可。”赵雍毫不犹豫的摇头道;“你让我和我自己的儿子和解?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我赵雍何人也,这赵国的基业是我一手所创,如今你竟然要我向自己的儿子屈服,绝无可能!”
楼缓神情倒霉什么变化,似乎早就猜到了主父不会同意这个的提议。又见赵雍皱眉直接说道;“不用绕弯子了,直接说出你的上策,我且看看是否可行。”
楼缓上前一步,下意识的压低声音道;“所谓上策,便是当机立断,趁着兵权尚在我们手中时发动政变,强行清洗朝堂中的大小势力,将大王软禁架空,尽诛叛逆,重新提拔任命新的世家豪门。如此必能一劳永逸,彻底控制邯郸局面。”
“如今城外五军,赵希、牛翦、石虎、稽胡楚四人掌控四军,主父若想调动完全可以绕过虎符,仅凭一张手令即可。五军中赵义一人即便不肯屈从也是孤掌难鸣,如此城外大军尽可拿下。至于城卫的二万人马,城守李希为人虽然严谨,难得有过疏忽,但他的手下未必就有如此觉悟了。邯郸城每日车马川流,这些城门守将一个个都是人精于事,私下没有少拿来往客商的好处,所以我们大可以从中收买一人,让他将赵希他们的大军放入邯郸,宫中又有赵信的羽林内应,如此万无一失,大事可定!”
“至于邯郸外的他处,代地是大公子的领地,晋阳太守和上党太守皆是主父你一手提拔之人,料来无甚大碍。只要邯郸、代地、晋阳三处稳住了,赵国即便是翻了天也能支撑局面。”
说倒此处楼缓面色赤红,呼吸也渐渐加速,一脸按耐不住的激动之色,大步向前猛地弯下身子道;“主父,此法是破局的上上之策,也是你重新夺回王权最为稳妥的方法,不要犹豫了,放手去干吧!”
和楼缓的激动相比,赵雍的神情就显得冷淡很多,他只是凝神专心的听着楼缓的话,神情略有所思,久久未曾答话。遇事果断、处事决然的赵雍,脸上居然罕见的出现了犹豫神色。
赵雍沉吟许久,才缓缓摇头说道;“此事不行,我们另想他法吧。”
楼缓急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主父,如今形势还是利于我们的,携着灭中山的大胜,你在国中的威望一时无二,再加上你退位时日并不太久,在朝中的影响力仍然很大。可若是时间愈久,大王年纪愈长,必然对朝堂的掌控力愈强,此消彼长下您的影响力也会渐渐萎缩。”
“再说军中,按照赵制调动大军必须凭借虎符的,如无虎符等同谋逆,若不是掌军之人都是主父您的亲信,再加上这支军队常年追随你南征百战,这才可以凭着你的诏令调动。可时间愈久,变数也就愈多了,大王他们有着正统的优势,可以从容瓦解你在军中的影响,恐怕那时即便你有心起兵,都无力回天了。”
赵雍脸色沉了下去,开口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若真的要兵戈相向,那岂不是真的如肥义说的那样赵国会陷入大乱。国力必然受损。这王位是我给何儿的,天下人皆知,如今我却要起兵夺回自己儿子的东西,这不是让天下人看笑话吗?我赵雍丢不起这个人!”
“况且虎符制度是我一手推行的,为的就是加强王权,杜绝昔日赵国动乱的根源。我绝不可私自废除,若是今日我坏了规矩,那日后赵国必然祸乱无穷。”
“以兵谋权,下下之选,暂不做考虑。”
第一百七十五章 如履薄冰(五)
楼缓沉默半响,终究还是长叹一声,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还是放弃了劝说主父的打算。
这么多年的追随相伴,他早已经对主父的脾气秉性一清二楚。
若是主父坚持的事情,这天下间恐怕没有谁能阻拦住他,所以这些年来楼缓都很识趣的不去明知故犯。
这就是楼缓和肥义的区别了。二人同为主父发动“胡服骑射”最得力的助手,也是主父推行新政的二位股肱之臣。但肥义性情耿直,常常对主父处置不妥当的地方提出异议,而楼缓则是人精于事,擅长的是察言观色、顺势行事,总是能将主父交予他的事情办的妥当十分。
既然知道劝说是徒劳无功,反而会引起主父的不喜,楼缓索性闭上了嘴,不再提及此事。只是心中委实觉得有些可惜,在他看来,此策无疑是解决当前困局的最好方法。
说到底还是主父性格作祟。他太过于自负了,从未将任何一人视为对手,更不要说他宠溺无比的儿子赵何。大王如今虽然羽翼已丰,在群臣的簇拥下已经具有了与主父对抗的资本,可在主父看来他仍旧是那个只会依赖于他的儿子,更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而且从主父平时的语气之中不难听出,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复位,他所需要的只是对赵国的掌控力,仅仅是掌控力而已。而那些所谓的王党们却不是这样的,在赵国国内,无数因为胡服骑射改革而利益受损的贵戚们对主父恨之入骨,他们紧密团结在大王的身边并不是大王有多么的受人拥戴,而仅仅是出于对主父的敌视。若是可以的话,这些人一定不会介意置主父于死地的。
想到这里楼缓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不知怎么了,忽然将主父与远在咸阳那个年轻的秦王相比较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