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雍却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微笑着说道;“我不过去提前安排死后的寝宫罢了,你不必这么大惊小怪,我又不是马上就要死了。”
“只是我们赵氏之主素来鲜有活过五十之人,我的父王也是你就是你的祖父,还有我祖父,曾祖父,都是壮年之时折损的。我今年四十有五,想来也不会例外。”
见赵何还欲多说,赵雍便笑着挥手止住了他,又道;“不要再说这些了,你父王我心意已决,你只要陪同我一同前往就是。”
赵何无奈,只好点头答应。
赵雍犹豫了一会,又道;“只是我若故去,你就要一人支撑这个整个赵国了。你记住,骨肉手足之情,永远是这世间最靠得住的东西,没有什么比血浓于水更为重要的了,将来你若想赵国称雄七国,我故去后你就必须得到你大哥的支持。他在军中多年,完全有资格可以取代我统领各军。若说这天底下我最对不起的人,大概也只有他了,如果不是因为我要兑现对你母亲的承诺,现在他恐怕赵国太子。”
“你莫要看他现在拼命的集结党羽似乎有所不轨,其实那支是他心中出于恐惧而自保的念头。章儿自小跟随于我,脾气秉性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他为人虽然粗鲁,但本性却是善良,我虽然废了他太子之位但这些年来他从不曾有任何怨言,对我也始终孝顺恭敬,从这点就可以看出他是个极重情谊的人。将来你要好好和他化解心结,你们兄弟二人齐心协力,方可令我大赵称雄天下。”
赵何低下头,小声说道;“父王的教诲,孩儿记住了,我一定会对大哥以诚相待的。”
赵雍满意的点了点头,忽的又语气严厉的说道;“你务必还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否则我实在放心不下。”
赵何一怔,便道;“父王请说。”
“那就是无论你大哥做了事情,即便是倒行逆施,你也务必要看在骨头亲情的份上原谅他,不能伤他性命,我要你一定要答应我。”
赵何神情惊愕,半响才低头小声道;“孩儿遵命。”
第二百二十二章 沙丘之变(四)
赵惠王三年三月,荧惑守心,天生异象。有星孛入于北斗,坠于代地,民众多有死伤,一时赵地谣言四起。赵王惶恐,问之太史,言王星黯淡,恐有兵祸之灾,赵王遂令边军警戒,以防列国。
已入三月,赵地耕作已近结束,边疆各地却因为彗星之事始终保持着警备状态。
按照主父的安排,他与赵王何共同移驾沙丘行宫,前往悼念赵何的生母——前王后孟姚。虽名为祭拜先王后,但这次出行仍然有着另外一项重要的任务,那就是为已过不惑之年的主父挑选一处地方修建寝陵,故而安阳君赵章请求跟随前往,主父准允。相邦肥义则作为太傅随驾亦同前往,朝事则交由安平君赵成暂摄,代替赵王执掌邯郸六营虎符。
选择由赵成暂行王事,无论是主父还是赵王都还算放心。对主父而言,赵成是他的亲生叔父,虽说向来对他执反对态度,但为人却性情刚直,对赵国的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由赵成掌管朝堂,定不会让赵国生出什么祸乱的。
况且赵王和相邦肥义都在沙丘行宫中,大一些的国事仍然是要请示过赵王再做决断的。
赵信作为主父的亲军统领,自然是要陪同一并前往的。于是便按照韩胜的意思将羽林分为两军,李维率领本部兵马继续驻守王宫,赵奢所部五百余骑则陪同主父出巡沙丘。禁卫军的安排也相差无几,统领信期率一营禁卫护卫赵王前往沙丘,余者则留守王宫。
按照惯例,一同出巡的还有都尉乐毅统领的二千城卫,用以充当外围戒备。之所以选择乐毅统帅,也正是因为出于平衡的考虑。城卫是中尉李希的嫡系,统帅长达十年之久,乐毅虽为主帅,却是新来之人,难免受到手下掣肘,若无虎符军令恐难以调动军卒,充当护驾最是合适不过了。
沙丘位于邯郸东北五百里之处,境内地势平坦,土壤概系沙质,到处堆积成丘,赵国以此为行宫,故名沙丘。最早显名之时是商朝纣王时期,纣王为了追求穷奢极欲的生活,便在朝歌以北的沙丘之处大兴土木,以酒为池,悬肉为林,使男女倮相逐其闲,为长夜之饮。这便是世人所称的“酒池肉林’,纣王在此恣意淫乐,尽情享乐,丝毫不顾西面日益强大的姬周部落,最后国破家亡,落得了个举火**的结局。
周武王兴兵灭了殷商后,为了表示和殷商的不同,便将沙丘宫踏为平地,酒池肉林尽数焚毁,沙丘便也就是没落下去。直到赵肃侯时期,因见此处风景秀丽,大树参天,心中十分喜爱,便令人在此处重修了一座沙丘行宫,以作为酷夏时避暑之处。
至于赵雍之所以钟爱沙丘,则是因为他在这里遇见了他一生中最爱的女人——孟姚。
赵王雍十六年,赵雍出巡沙丘。一日夜间梦见一名少女鼓琴而歌:“美人荧荧兮,颜若苕之荣。命乎命乎,曾无我嬴。”
赵雍醒后,对梦中的这名少女十分迷恋,久久不能忘怀。便在酒宴的时候就把这个梦向一众大臣们说了,还具体地描绘了这名少女的形象。大夫吴广听说后觉得赵雍说的少女太象自己的女儿孟姚了;于是就把孟姚献给了赵雍。赵雍见美梦成真,心中欢喜无比,自然非常宠爱孟姚。后赵章的生母韩王后去世后,便将孟姚立为王后。
待到孟姚病逝后,赵雍悲痛难耐,将她葬于他们初次相识的地方,每年的孟姚的寿辰他不管身在何方,都会亲自来沙丘祭拜爱妻,四年来从未间断。
所以沙丘行宫不但是见证她们爱情开始的地方,同样也是玉人香消玉勋之处,寄托着赵雍这么一段特殊的感情。
这次出巡赵信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事实上自从他跟随主父以来,除去在邯郸的那几月外,其他的时间几乎都是随着主父马不停蹄的踏遍赵国的大川河流,久而久之也渐渐习以为常了。这次出巡虽然作为羽林统领跟随主父出巡,却因为禁卫和城卫也随赵王出巡,所以三军共归由郎中令韩胜节制,也不用赵信花费什么心思,倒也落得个自在。
唯独让赵信有些担心的就是远在北疆赈灾的父亲赵颌,北地与赵国内地不同,那里胡民广聚民风剽悍,内有新收的林胡楼烦势力,外于东胡接壤,素来都是囤有大军,军权极重。同时北地也是主父支持势力聚集的大本营,代郡、中山、云中、雁门四地的军政大员几乎都是主父嫡系,对主父忠心耿耿,身为王党核心的赵颌前往调剂,未必不会受这些骄兵悍将们的刁难。
正是因为担心此事,赵信特意向韩胜提起了自己的顾虑。韩胜听后哈哈一笑,立刻休书数封派人连夜送往北地四郡的郡守相国,在信中说明了主父本意,让他们务必配合赵颌所为,不得故意刁难。
韩胜在主父一党中身份特殊,他跟随主父二十余年,深的主父信任。再加上为人低调,在朝中的口碑极好,无论是主父党和还是王党中人对他都并不憎恨。原本身为郎中令的他权职是执掌赵国王宫的戍卫,羽林和禁卫以及侍卫郎中们都是由他节制统领,可是信期在肥义的授意下强行违命,完全不把他的节制之权放在眼里,即便是这样也不见他动怒,只是泰然处之。
同样韩胜还有另外一个不显名、却又至关重要的身份,他还是代替主父执掌玺印的郎中,主父的每一道诏令和命令都是经过他的手送往各位将军大臣。如此至关紧要的核心位子,自然是主父最为信任的人担当的,尤其可见他在主父党中的地位并不弱于楼缓、赵章,无疑是个至关紧要的角色。
正是因韩胜的身份特殊,他的话中多少旁敲侧击的代表着主父意思。况且这些边关宿将大多都是他的多年挚友,私下的情谊也是极好,多少都会卖他这个面子的。所以在收到信件后,北地的那些悍将们果然收敛了许多,让赵颌的阻力小了不少。
赵信一直对韩胜都是心怀感激之情的,自己刚来之时韩胜对他颇为照顾,也曾帮他四处打点关系,俨然一副长辈对子侄的态度。而且韩胜这人并不喜欢证明夺权,在赵信来之前羽林卫一直都是由他这个郎中令兼职统领的,赵信为羽林统领后,按规矩也是要受他节制,处处以他的命令为准。可韩胜却并不看重这些,平时绝少干涉羽林内事,在主父面前也是绝口不提信期的禁卫对他不予理会的事情。
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赵信佩服韩胜的心胸。不过也正是因为韩胜的性情,所以主父才数十年如一日的对他信任有加。这次让韩胜统帅三军,无论是从职位上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