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蕴川带着东福远远看平阳侯府都觉得上面笼罩着一层阴云。
进了竹园,发现蓝若深刚服用了药丸,坐在罗汉榻上,自己对弈,见他归来,对他嫣然一笑:“今日在外头逛的如何?”
胡蕴川道:“没遇见蔡掌柜,我打算整修铺面,推倒院子里的房屋,重建二层小茶楼,你看呢?”
“你想好即可,不需问我。”蓝若深对胡蕴川满眼信任,浅笑道。
胡蕴川感动,想到从宫里回来的几位:“若深,咱们今天不用去请安吧?”
他很讨厌去,又怕不去被找茬。
蓝若深捏着一枚白棋子:“不必,他们自顾不暇,没空理会我们。”
这话说的没错,张氏亲眼目睹兰妃落胎惨状,“爱女”心切,智商降低,竟要求皇帝彻查后宫是否有人陷害兰妃,所有妃嫔都要查,皇后和贵妃也不例外。薛贵妃大怒,哭到太后面前,太后袒护娘家侄女儿,重重训斥张氏,还让宫女掌嘴,最后还是兰妃拖着刚刚流产的病躯磕头求情,陛下才免除张氏罪责。但薛贵妃不依不饶,自请搜宫,拉着皇后一起,让皇帝彻查。皇帝一查,满宫里都没有线索,连宫女太监的被子都被拆开了,也没见能害兰妃流产的物品出现。服侍兰妃的接生嬷嬷在慎刑司受了百般酷刑也没认罪,最后被折磨死了还喊冤枉。皇帝早对兰妃数次流产不满,此次又闹出这么多风波,为安抚后妃,将兰妃褫夺封号,成了蓝妃。这“兰”和“蓝”可大不同,蓝妃只是二品,有封号者更尊,加“兰”字可享受正一品贵、淑、贤、德妃待遇,如今等同于失宠失恩。
蓝嵩之生怕被妻女连累,只一味剖白在南大营如何如何用心忙练兵,子女教养之事都是张氏做的。张氏出身低,疏忽也是有的,和他无关,不停地撇清自己。
他可不能失了新皇的宠信,二女儿不济事,再送个女儿入宫也不是难事。他虽喜爱张氏,但这么多年也有点腻了,如果张氏给他拖后腿,他随时能放弃张氏,日后补偿给四子和幼子就是了。
是以他根本不保兰妃,也不保张氏,让张氏心凉,令蓝老太太心惊。
皇帝也觉得近臣薄情寡义,心头不喜,命蓝嵩之闭门思过一个月,差事交给副使,不必上早朝。
得亏蓝老太太机警,马上以老封君的身份自请削去一品诰命,承诺定严加管教蓝氏子孙。
皇帝深觉蓝老太太贤明,这才开恩,命蓝嵩之闭门思过十日。
因而一回来,蓝老太太就厉声命令蓝侯爷跪祠堂自省,还让张氏被迫“病倒”,在绛雪轩里养病,不许出来。
祠堂中,蓝侯爷直挺挺的跪在蒲团上,面对着如林海般的蓝氏祖宗牌位,疲倦晦暗。
拄着龙头拐杖的蓝老太太站在他身旁,哑声:“嵩之,你太让我失望了!这些年,你得意忘了形,竟丢弃妻女,只顾你自己?你忘了你当年硬要纳张氏为贵妾,林氏死后,你又强扶张氏为正室了吗?你当年是怎么和我说的?”
‘张氏和儿子两情相悦,她待儿子的真情比什么出身都可贵!’
那时青春年少,经历林氏背叛一事,他急需情感寄托。张氏恰好出现,唯他独尊,又在床笫间给了他做男人无限的快感,他愿意放弃娶名门继室,违逆父母也要扶正张氏。可随着年龄渐长,新皇登基,他也一跃成为权臣,对张氏那套腻歪了,更看重自己的仕途和家族的荣耀,若不是兰妃不济事,张氏糊涂,他也愿意继续给张氏体面,毕竟张氏没有背叛他。
蓝侯爷苍白狡辩:“娘,您……不也不喜张氏?”
蓝老太太痛心疾首:“我不喜她,更不喜林氏,但她们再不好,也都是蓝家妇。你是做夫君的,天字出头要撑起门楣,没得让女人家家冲锋陷阵,你却回回躲在后面!何况二丫头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她纯孝温婉,性子最柔顺,她在宫里那日子看着光鲜,实际不好过,她给咱们家增添荣耀,你竟要放弃她?嵩之,你让为娘心寒。”
蓝侯爷嘴唇颤抖,羞惭低头:“儿子错了。”
“不,你没错,错的是为娘对你太放纵!你大哥没能耐,你自己有能耐,娘也偏心你,你才能越过你大哥直接继承爵位,如今你大哥怨着娘,住在外头少来往,他犯得不过是些小过错稍稍遮掩也就过去了,你三弟从文外任上一直让我省心,只有你,这些年没有束缚,行事愈发没有章法。”蓝老太太沉声。
孝字大于天,何况蓝嵩之虽薄情寡义,却十分孝顺敬爱蓝老太太。
蓝嵩之仓惶磕头:“儿子不孝,张氏无能,还请母亲劳累,替儿子料理,儿子感激不尽。”
蓝老太太慈爱的拉起他:“亲母子,你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不说感激二字,起来,地上凉,你腿上有旧伤。”
蓝嵩之羞愧孺慕的看着老太太:“母亲,儿子让您操心了。”
“禁足时,你务必要做的像样些,出来后向皇帝上折子,好好认错,张氏和二丫头那边我自会安排,女人家的事你不必管。”
“是,儿子遵命。”
蓝老太太雷霆之势收回中馈,整肃侯府,令行禁止,严格有序,府中上下都道“要变天了”。
张氏那边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她在宫里看着爱女流产,自己被罚扇耳光,被蓝嵩之放弃,都不曾生病,反而是失去管家权,令她当晚就病倒在榻上。
紧接着连小儿子蓝瑛都被抱去了福寿园抚养,幼女蓝静姝也在老太太的命令下,搬去和大姑娘蓝静贤同住。张氏这会儿真是病入膏肓,下不得地,连药和饭食都吃不下。绛雪轩从主子到奴才谁都不许出来,旁人也不得看望。还是四少爷蓝基恳求,老太太才应允蓝基带着太医给张氏治病。
“母亲,小心烫。”蓝基孝顺,一勺一勺的小心喂药。
张氏看着俊美儒雅的儿子,这才缓过一口气,慢慢能喝下了。
“我的儿,你父亲是个薄情的,我病的这么重,他一次不曾看我,不知被哪个小妖精绊住了脚,你祖母一直不喜我,如今让她抓住机会,娘失了管家权,日后指望可都在你身上了,你一定要给娘争气啊。”张氏流下泪来,姣好婉约的脸蛋短短几日苍老了十岁,脸上皱纹很明显,脂粉都盖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