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命运之轮
除了幼时生日时父母的问询,已经很久没有人问她有什么愿望,还有多少愿望。
不过二十多岁,却觉得有历尽千山万水的沧桑,别人只道她是天性散漫随性,她亦佩服自己强大无比的心脏,始终笑得比花儿都灿烂,天涯海角恣意闯荡。
独行在一个个陌生国度里,即使在最美的风景中也不喜欢留下自己的身影,只怕看见璀璨底色之上的孤独和寂寞。在自我放逐的路上走的太远,内心已经倦怠得不再有渴望,或者那些和渴望有关的事情。
“你有什么愿望?”她反问。
“人在每个时期的愿望都不同。”他答。
“那你此刻的愿望是什么?”她穷追不舍。
“做好秋冬设计,”他抬眼,“你呢?”
“协助老板做好秋冬设计。”她狡黠地眨眼。
“你看,你学得很好,”他嘴角轻扬,“不想回答的问题要学会避重就轻地答。”
天真点头,深觉受教。
野鸭鹅肝酱酥饼,配黑松露青葱红酒汁,口口香浓。
天真看着璀璨通透的水晶灯,铺得洁白平整的桌布,忽然想起多年前,和陈勖一起寻找小巷子里传说中美味无比的牛肉面馆,店里没有空调,冬天室内也很冷,两人各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牛肉面,面很好吃,人很开心。
记忆里似乎还有葱花和辣椒油的气息,那时候怎么可以那样欢喜。
旅行的时候在瑞士坐火车,如画的风景里她连连回望,对座的大胡子摄影师说,人生也像坐火车一样,过去的景色那样美,让你流连不舍,可是你总是需要前进,会离开,然后你告诉自己,没关系,我以后一定还会再来看,可其实,往往你再也不会回去。
流逝的时间,退后的风景,邂逅的人,终究是渐行渐远。
“要什么甜点?”秦浅接过侍者手中的甜品单问她。
“可惜没有souffle呢,”天真翻开自己的那份,“Rum baba蛋糕吧。”
“我吃过蒙地卡罗路易十五餐厅的,应该是同种做法,还可以,”秦浅道,“有机会你可以再去那里试试。”
天真叹息:“先生,我尚是小小助理,尚没有这个本钱去摩纳哥度假。”
秦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总不可能做一辈子的小助理,人生重要的不是此刻所站的位置,而是所朝的方向。”
天真闻言觉得心头一热,大受鼓舞,他并不多言,却字字珠玑。
品着甜点她忍不住想,是否这就是完美的小蜜生活,饮琼浆享玉食,可得上司亲口指点授教,还不用陪他上床?
不觉莞尔,唇角笑意微扬。
秦浅看着她道:“Sean说要帮他买礼物给老师,拿得出手但有不能太昂贵,否则会有刻意行贿之嫌。”
天真一怔,忍不住叹息:“令公子小小年纪便是人精,我明天就去办妥他的交待。”
“用物质换取人情的确可取,物质利益是一时的,但人情长远,”提及儿子秦浅表情柔和了一些,“Sean向来早熟。”
天真暗想,那小子岂止是早熟,简直过熟,假以时日,再加上那张英俊的外形,不知将如何祸害人间。
满足地放下刀叉,天真笑道:“Alain Ducasse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读书时去圣安德鲁斯海边有名的玻璃海鲜餐厅,我和朋友花了不少银子勉为其难地吃了一半,侍者看着我们剩下的食物深觉受到侮辱,满脸涨红地问我们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简直让人如坐针毡,只好说我们东方人胃口太小。”
“总是难以皆大欢喜的,Alain Ducasse自己也说一份大餐是否成功,三分之二取决于原料,剩下的才是他的手艺,每个人的口味不同,喜欢的原料也不同,不能因为不爱吃鱼就一定是鱼做得不好,”秦浅微微一笑,“设计也是一样,喜欢真皮草的人,就算假皮草的设计多出色她也还是不会去选择,而对于人的喜恶,也不能因为谁不爱你或者你不爱谁,就认为他非善类。”
天真握着酒杯的手轻轻一颤,液体在杯中滑出一道亮泽的弧度。
……
翌日傍晚从巴黎北站坐欧洲之星回伦敦,天真在车站挑了两瓶红酒带给米兰,还买了几块印着艾菲尔铁塔的大金币巧克力,比幼时母亲买给自己的要大上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