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真没有回家,而是绕道儿回了报社。办公室里依然有人在加班赶稿,热腾腾的气氛让她感觉熟悉又温暖。她泡了杯茶,站在办公室窗前,久久无语地凝视着窗外的海。她知道她刚刚做了什么,也深知这样做的后果。但即使知道所有后果,她仍然不觉后悔。她明白,也许隐晦报复的方式更高明也更稳妥,但从内心的感受来讲,再高明稳妥的方式都比不上直接宣泄来得畅快淋漓。何况,怎么来隐晦的?想要隐晦地报复一个类似刘佳宁这样低调冷漠的女人似乎也并不容易。还是这样好,真刀真枪地先打了再说。照尚真的推断,刘佳宁应该不会有什么过激反应。
她打开办公桌抽屉,从左上角的一个镂花小铁盒里拿出一把钥匙。这把外表普通、看似平常的钥匙,对她来讲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因为它能开启银行保险箱的密码锁,而密码锁一旦打开,有关黄海波行贿的一些证据就能大白于天下。而这些证据里面,就有关于刘佳宁父亲刘振明的,是一段他在修建南北快速路期间收受贿赂的录音。
这一切,尚真已在保险箱里深藏了多年。而这些证据,都是她无意中发现、顺势拿到手、并认真保留下来的。那时,她和黄海波感情尚好,黄海波正和方美沁闹离婚,并想方设法寻找证据,企图给方美沁加条婚姻过错方的罪名,以保全他的雄厚家产不落旁处。尚真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会鬼使神差地收集起这些东西,可能是源于黄海波一句不经意的话吧?黄海波说:“感情、交情,到关键时刻统统不行。真正想控制一个人,办法很简单,就是金钱和证据。”证据?尚真当时脑子里一闪念。不知是出于天生就是好记者的敏锐和好奇,还是出于对这段感情的困扰和不信任,总之从那时起,她就开始有意无意地收集一些黄海波生意上的东西,并把它们整理好,悄悄存进了银行保险箱。她不知道这些东西能有什么用,也许永远没用。她并不想告发黄海波,只是怕万一有一天需要,如果需要,她不希望自己是在打一场无准备之战。她也不确定是否真要针对刘振明做些什么,在她看来,扳倒一个正当红得势的市领导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也根本不是一两个小人物能够做到的。但刘佳宁的确可恶,借此机会修理她一顿,并虚虚实实地吓唬她一下也就行了。尚真并不想真把这些证据交给检察院,至少现在不想。
她再次站到了窗前。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雨丝,幽兰的海面看上去雾气蒸腾。看着海,不知为何,尚真竟情不自禁想起了尚美。她知道她和尚美不同,表面上,她叛逆桀骜,卓尔不群,实际骨子里却是个为生活和现实所负累烦恼的俗人;而尚美恰恰相反。表面上简单直接、甜美温顺的尚美,其实心底里有一股自由不羁的洪流潜藏,一旦这潜藏的洪流爆发,任凭谁,都是没有力量去阻止和挽回的。
尚真抱紧双臂,觉得身体轻飘飘的直打冷战。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是病了吧?”尚真觉得自己真的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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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有时跳舞(1)
曲克伟提出,还给尚美20万元的首付房款,尚美将碧海花园的完整产权让给他。
他给尚美发了邮件,邮件里说:其实,房产证我已经办下来了,是通过关系,而且是利用了你父亲的关系。当然,你父亲可能不知原委,所有人都不知原委,但没关系,不知原委更好,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已经办妥,房产证已经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我知道这种行为很卑鄙,也只能对君子不对小人。但是尚美,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这套房子我非常想要、非常需要,我想要下它给我父母住。棚户区的房子要拆迁了,但还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回迁。何况,我还有个弟弟,还没结婚,拆迁房想留给他结婚用。你也知道,我们家就指望我这个出息人了,但我这个出息人有多少能耐相信你比谁都清楚。如果你同意,我就把当时的20万首付款还给你,其他的,可能就要先欠着了。因为我现在还没有多少钱,能拿出的也就这么多,你考虑考虑。
末了,他写到:尚美,我知道你恨我,鄙夷我,从内心里瞧不起我。这都对,都应该。我想说的是,其实我和刘佳宁都是可怜人,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是这个意思。我们都有各自不得已的苦衷。说实话尚美,生活对每个人并不公平,它没有给我谈情说爱、风花雪月的心境和条件,我的一生已注定要负载重行、匆匆赶路。至于其他,我根本不想,也没有权力想,因为那对我来说都是奢侈和次要。
他还说:别让尚真再想房子的事儿了,这房子我志在必得,真的特别想要,希望你能成全。至于增值部分的钱,我保证以后有了一定先还你。我知道我很卑鄙、很无耻、很不堪,就如同我知道你的纯真善良一样,我都知道。我们分开是好事儿,因为我们根本不是一种人。你应该有更好更幸福的生活。真的尚美,不要看低自己,有时候你显得挺傻知道吗?尤其表现在你好像从不知道你有多好。但我知道。尚美,你很好,是真正的好。
尚美看了一遍,信手删除了。然后从回收站里恢复出来,又看了一遍。这一次,她看得很仔细,逐字逐句地审视,看着看着,眼圈儿红了。她了解曲克伟,了解他是个说假话时文思泉涌、滔滔不绝,说真话时反而磕磕巴巴、干燥乏味的人。这通篇看似令人郁闷、无耻加无理的话,其实都是曲克伟的心声,是他不带任何面具、不加任何掩饰的真心话。是的,他坦言房子他必须要,并已先下手为强地变更在了自己名下。还有,他告诉了尚美,他选择婚姻的标准是条件,是怎样能生活地更富裕、更舒心、更强势。他不会选择爱情,爱情对他来说是件可有可无的精神奢侈品。他宁愿选择物质奢侈,根本就不在乎精神。
哭过之后,尚美一下子释然了。真的,她想要的不过就是这个,要个解释,要句实话。她不是不认输,她是不认这个理儿,她觉得这样分手没有道理。现在好了,她想通了。一个如此现实的男人的确应该分手,当初他选择自己肯定也是因为条件,因为自己条件比他强出很多。如果自己是个农村丫头,或者像他一样是个负担很重、家庭困窘的城市贫民,他会怎么样?会选择自己吗?
尚美摇摇头,她知道他不会,绝不会。事实上她没有太多,给不了他所需要的一切。但同样,她感觉自己的要求他也给予不了。他说的对,他们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看问题没有相同的角度,考虑问题也得不出相同的结果。这样的两个人分开最好,勉强在一起,只能令彼此更痛苦。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一 有时跳舞(2)
很快,尚美同意了曲克伟的条件,拿回了20万首付款,同时放弃了碧海花园的房屋产权。
对此,尚真大为光火,她大声质问尚美:“你怎么了?脑筋有毛病吧?”
尚美说:“算了姐,你别生气,也别再为房子的事儿操心费神了,不值得。就这样吧。”
尚真依然怒不可遏,“就哪样?就这样拱手相送了?想送也别送那种人啊,你钱多,风格高,需要房子的人多着呢!”
尚美想了想,说:“其实那房子已经是曲克伟的了,房产证都办了,还是利用咱爸关系办的,是他一个人的名字。他都跟我坦白了,我再坚持也没意义。何况分手了,我也不想再住回去。”
“你不住我们可以卖啊!现在房子增值了多少你知不知道?我们家很有钱吗?我们不需要钱吗?你怎么能这么大方?胳膊肘净朝外拐!” 说着,尚真语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