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猎鹰瞬间竖起浑身羽毛,警戒无比地盯着艾彦,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
&esp;&esp;袁宁注意到猎鹰翅膀上血淋淋的伤口,再对上那金黄色的瞳仁,倏然感受到对方身上浓烈的敌意与恨意。袁宁眉头直跳,上前拉住了艾彦:“先不要上去!”
&esp;&esp;艾彦讶异地看向袁宁。
&esp;&esp;袁宁试着和猎鹰沟通,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袁宁解释说:“它对您的敌意格外深,对我和诺敏他们则不会这样。”他转向猎鹰那边,无声地与对方交流起来,“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帮你看看伤口。我旁边的人是兽医,他知道怎么为你治疗。”
&esp;&esp;猎鹰身上的敌意散了大半,用它那金色的瞳仁盯着袁宁看,像在思考袁宁到底是不是在说谎。它可以感觉得到袁宁是个友善而平和的人,而且身上还有着一种令它感到亲切的气息。想到自己很可能即将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或者因为右翅手上而无法在翱翔天际,猎鹰敛起了敌意,静静地站在原处。
&esp;&esp;艾彦觉得有些奇异,他看了袁宁一眼,没说什么,上前把猎鹰带回了住处那边。经过简单的检查之后,艾彦隐隐明白这猎鹰为什么对自己有那么深的敌意:“是子弹。”
&esp;&esp;有外人在,艾彦没有往更细的方向说。这鹰不寻常,说明射中他的人也极不寻常,很可能跟他、跟韩家老大一样受过特别的训练,并且接受过真正的鲜血的洗礼。
&esp;&esp;艾彦要替猎鹰处理伤口,老养马人把看热闹的都赶出去,对袁宁三人说起自己的判断:“这鹰应该是被驯养过的。只不过在熬鹰时没完全熬掉它的野性,反而让它记恨上了,到它长大以后就会反扑驯养它的人。大约是它坏了什么事,所以被人动手‘处理’了。”
&esp;&esp;袁宁听说过昌沧这边训鹰的习俗,不曾怀疑老养马人的话。他好奇地问:“您以前也养过鹰吗?”
&esp;&esp;老养马人神色中掠过一丝叹息,没有否认袁宁的话:“养过。养过一只,它是捕猎好手,帮我赢了不少次。后来我慢慢看着它的眼睛变红,看着它的喙子和双爪退化,最后看着它死去。它用它的一生来陪伴我,”老养马人看向湛蓝的天空,“我知道它有多爱自由和天空,可是每一次飞出去之后它还是会按时飞回来,直到它再也飞不动。”
&esp;&esp;袁宁说:“那可真是很好的伙伴。”
&esp;&esp;老养马人说:“当然。它不在了以后,我就再也没养鹰了。”
&esp;&esp;猎鹰的到来让牧场多了几分闹意。袁宁陪着郝小岚他们玩到晚上,才回房整理要交到首都的报告。
&esp;&esp;这份报告的中心不仅仅是揭露事实,而是在这个事实的基础上提出一些建议。在确定昌沧这边的情况之后,袁宁拜托赵记者去其他省份有类似厂子的地方调查,这两个月陆陆续续有结果汇报到袁宁手里。
&esp;&esp;所以这份报告的中心并不是揭发什么,而是直接扔出一枚炸弹——
&esp;&esp;霍家
&esp;&esp;袁宁整理出的报告没有任何耸人听闻的字眼,只以最冷静的文字和数据还原调查结果,饶是这样,展现出来的实情还是叫人触目惊心,免不了会让人难以相信。
&esp;&esp;即使是杜建成,瞧见袁宁分析出来的危害一二三四五点后都感觉禁用含砷农药势在必行。
&esp;&esp;没错,袁宁提出的建议是全面禁用含砷农药!这个建议无疑会得罪很多人。任何一个产业背后都有一定的利益集团,要动某个产业,必然会牵动相关的产业链——前些年章家就曾经提出要一力规范稀土开采,得罪了多少人啊?可即使冒着得罪人的风险提了出来,不少地方还是会有偷采的情况出现。
&esp;&esp;但不能因为很难,就不去做啊。
&esp;&esp;要是一辈子靠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本领,见风使舵地保护好自己的利益,舒舒服服地过自己的日子——这样固然不会遇到什么阻碍,可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杜建成沉默半饷,在报告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esp;&esp;杜建成的名字是修严和韩老爷子在后面给兜着,准成。
&esp;&esp;韩老爷子叹了口气。他已经从章先生和章修严那知道袁宁管过多少闲事,自然很清楚自己这个外孙是什么脾气。可以说如果袁宁不是这样的脾性,他说不定就不会这么喜欢袁宁、连袁宁想和章修严相守一生他都接受了。
&esp;&esp;韩老爷子说:“现在你还没出来就被不少人给记住了,看你以后怎么办!”并不是人人都喜欢锋芒毕露的后辈,尤其是袁宁这样的——这小子压根不管地方上盘根错节的形势直接把从上往下压,还把手给伸到别人那边!在这个人人都讲究和气讲究脸面的时代,没谁喜欢往身边放一个这样的家伙——说不准下一秒他就炸了呢?
&esp;&esp;袁宁倒是不担心。既然做了,他怎么会不清楚后果?袁宁笑了笑,目光清澈而朗然:“看来我要体会体会姥爷您当初的境遇了。”
&esp;&esp;韩老爷子当初也是这样的脾气,遇到不满就直接上,一点都不给人留面子,硬气地撑了几十年,落得一个“韩老拗”的名头。
&esp;&esp;韩老爷子对上袁宁坚定的目光,哪会不知道袁宁那么做并不是一时冲动的结果。沉默了许久,韩老爷子说:“好,就这样吧,就这样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年轻人有点棱角没什么不好。”
&esp;&esp;袁宁陪着两老吃了午饭,出了门,去北区的照相馆取了相片,转到与韩家相距不算特别远的霍家。霍老爷子是章家老三的岳父,袁宁刚到首都时和霍老爷子去爬山看过银河,自那以后便时不时给霍老爷子带些照片,都是在各地拍到的星空。
&esp;&esp;袁宁的摄影技巧是从小练出来的,再加上常年练习书画锻炼出来的构图能力,拍的照片特别漂亮。霍老爷子没表露过喜欢或者不喜欢,但袁宁每次来都能见到外人很难见到的霍老爷子。应该是喜欢的吧?
&esp;&esp;章家三叔基本没回过家,袁宁殷勤地上门一来是受薛女士他们的嘱托,二来则是非常钦佩年过八十却依然睿智而健朗的霍老爷子。这天霍老爷子正在看书,听到有人说袁宁来了,取下了老花镜,也放下了书,看向从门外走进来的少年。
&esp;&esp;袁宁乖巧地问好:“霍爷爷!”
&esp;&esp;霍老爷子点点头,示意袁宁坐到书桌边。袁宁麻利地取出自己带回来的照片,给霍老爷子说起昌沧那边的风光:“那边的草原特别空旷,一到晚上就静悄悄的,不管是原野还是天穹看上去瞧不见边际。不管是春天还是夏天,那边都有很多很好的观星地点,很容易就能看到又大又漂亮的银河。我和师兄走后门,跟着天文台的人去观察过,感觉特别亮,特别清晰。”
&esp;&esp;霍老爷子半合着眼,像在细听,又像在闭目养神。
&esp;&esp;袁宁有点不好意思:“霍爷爷,我是不是太聒噪了?”
&esp;&esp;霍老爷子闻言缓缓把眼睛睁开,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落在袁宁脸上。
&esp;&esp;光听这小孩说话,他会以为这小孩跑去昌沧就是去玩的,搞搞牧场,拍拍银河,日子不要太快活。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这小孩在昌沧做的事可不少,医疗下乡是一件,含砷农药的污染调查又是一件,不管哪一件都是很多成年人都做不到的。
&esp;&esp;一开始他对章家两个小孩就不冷不热。
&esp;&esp;他当年位置不低,他儿子现在的位置也不低,家族里的嫡系旁支林林总总上千人,加上姻亲关系又得多上数千,人人都往他身边凑的话他一刻都没法清静。眼前这小孩倒是沉得住气,一直没开口求他什么,只把他当普通的长辈来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