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余大惊:“有性命之忧?范小姐为什么要去北方?”
张灵妙笑了:“自然是履行婚约了。她去北方是为了和北疆藩王小梁王成亲的。所以要北行。嘿嘿,看我这张乌鸦嘴,居然无意中贬低了范小姐的大喜事。真丢人。”
“原来如此。”荀余的眉头稍微舒展开。嫁藩王为妻确实是件大喜事。他出身名门世族,知道大家族里出一位天子弟媳,藩王王妃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事。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扭头问:“那,小天师你的卦象准吗?”
张灵妙先嗔后笑,又摇摇头。没怪罪对方挑战自己的卦术权威:“自然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了。”
荀余也苦笑了:“说真的,像你这种江湖道士,十句卦言里能有一句准的,就被人称为神卦了。范小姐幼年遭难都逢凶化吉了,她必有后福。怎么会是夭折之相呢?你也太胡说八道了。”
“也许是吧。”张灵妙悠然地喝茶。
不多时,荀余忽然放下了画笔,道:“我出去一趟。”便径直出了门。两个小画僮急忙跟上。张灵妙抬头看看还在画斋里痴迷得翻看着名人字帖的关公公,若有所思地笑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挣不脱的“怪圈”吧。
荀余大跨步地走进偏花园,就看见范明前带着丫环小雨在前面慢慢走着。养娘李氏先行一步,回去拿雨伞了。天空中的细雨飘飘零零地洒下,空气中充满了潮意。少女却不慌不忙地走着,神态安祥,没有在雨中躲雨的狼狈相。
望着那个窈窕背影,荀余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提得高高的。竟然是一抹前所有过的热切。他急步走过去,呼唤说:“范小姐,稍等一下。”
明前回头看到他,有些意外地笑了:“荀公子,多谢你来送。我走一会儿就到偏院了。”
荀余走上前,低头看她。少女洁净的脸颊在细雨里显得如白净玉瓷,泛出了一层玉般的光辉。长眉英挺,漆黑的眼睛亮如黑星,竟是异常的坚毅果决。这种自信自强的神态比平时常见的温顺委婉的女子常态,更令人惊叹着迷。他心头猛然想起了她昨日的话:
——“我从未觉得在山里生活是受了委屈。相反我过得很开心。那一段很艰苦的岁月是我记忆里最珍贵的宝藏。于秀姑先生说过‘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人的童年受苦,不叫受苦,老年时没有富足生活才叫痛苦。而且小时候的艰苦生活使我越发得懂得珍惜生活。使我感激现在的生活,也懂得感激父母,感激恩情。”
——“从那段生活里我学会了很多东西。坚强自立、坚持下去才会苦尽甘来、对未来抱着希望、靠自已才能活下去等等……。这件被拐骗的大祸事除了令亲生父母伤心欲绝外,我并不厌恶那段苦日子。多少名门千金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去乡下自由自在得生活呢。”
这个小姑娘坚强得如雪地寒梅。有刚骨,有仁心,有清高,有傲气,是他平生未见的奇女子。但是,她的心再坚韧,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娇柔少女啊。她不知道这个世界险恶得出奇,到处都是满满的恶意!她会吃到大苦头的。
荀余看着她清澄明亮像镜子般的双眼,觉得胸口火烧火燎的,胸膛里有一股蠢蠢欲动的冲劲,仿佛要冲破胸膛冲出来了。他定定神大声说:“范小姐,我有话要对你讲。”
“荀公子请讲。”明前抬起明眸看他,有些惊诧。
“请你留在荀家园林吧,不要再往北去了!”荀余的声音打着颤,脸色却严肃至极:“北部边疆的环境恶劣,城乡贫瘠,前有敌国民风凶悍,是块里外皆动荡的土地。虽然嫁到北方能登上王妃之位,但是不适合你。你不是个能跟人勾心斗角的人,性子太直白刚烈。如果你嫁到北方,肯定会被最大的圈子束缚压迫着,苦不堪言。还不如早早地跳出那个圈子,就会发现另外一片新天地。”
荀余一字字地说,仿佛每一个字都是至理名言:“我知道你跟着公主车队到北方是去成亲的。但是,我想告诉你,你不适合那里。我认为你留在渝南荀园会更好。这里的风土人情才更贴近你想要的生活。一种自由自在、不必戴上假面具、也不必委屈自己的生活。我想请留在这里不去北方!”
明前惊呆了。清秀的面容满是震撼,睁大眼睛,张开樱口,楞楞地看着他。
荀余看着她那双美丽迷惑的眼睛,微微咬牙,把心一横,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些:“范小姐,我想向公主殿下求个恩典,求公主恩准你和我成亲。只要你愿意嫁给我,就不必委屈自己去北方了。有些人天生适合勾心斗角,适合做王妃,她们本来就生长在尔虞我诈的大家族里,像我的姐妹们,她们就能做好王妃。有些人却不适合,她们的心性格调根本不适合争斗。像你就是。太骄傲的雪地寒梅根本不能绽放在北地宫庭里,她只会和位高权重的王候成为一对怨偶!那是一个豺狼窝。所以,请你想清楚做个正确的决定。你肯定也考虑过自己是不是适合做王妃吧?”
明前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这个大世族的异类公子跟她说这些惊世骇俗的话。他在说什么啊。他不该说,她也不该听的。她一瞬间觉得头嗡嗡响着快眩晕了,面前的人影也打晃了。真是疯了!他知道他在干什么吗?难怪荀家派两个画僮从头到尾得跟着他。就是怕他乱说话,出事。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