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对我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人,我为什么不出手帮她呢?所以我决定破一回例,出手,救她。”
“——一个小小蝼蚁的性命,帮就帮了,不足以改变朝廷格局千秋万代。”
“人的身份算什么?”董太后的眼神充满了喋血冷酷的道:“对我们这种权势地位的人来说,‘身份’已成了最不重要的东西。她的人本身能力、个性、心机与魅力才是最重要的,能改变天地乾坤!可笑那个小雨前至死都在纠缠着身份问题。她不知道她最大的错误是什么,不是身份,是与一个最有魅力的对手为敌。明前比她有魅力,得到的帮助也最多,她输在了个人资质上。”
“那么你呢?文贤。你接到我的密信。我还以为以你的梗直性子,该急急忙忙地派出人马再进京问清楚才敢去呢。我却听说你收到密信,就毫不迟疑地去豫北了。”
董文贤恍了下神,想了想前程后事,有些吞吞吐吐地说:“……他认出我了。”
“什么!”董太后微微惊神。
董文贤面露苦笑,望着姑母道:“我到达豫北小陇县大青山接明前时,崔悯认出我了!”
一轮明月笼罩着苍茫的大青山,几间简陋的泥石房屋被陌生人群包围了。人们拍门,院门被打开了。院子外面是一位身着黑色锦袍,头戴着圆顶毡帽的人领着百余名戒装侍卫。院门里,一位白衣美少年提着长刀缓步走出了木门,幽黑的双眸像冰雪般的冷冰冰地望着众人。
他与董文贤在月下相望。两个人都停在了原地。
时光猛然回到了十多年前。
那是个寒冬深夜。一个漂亮的像个小女孩的六岁小男孩站在低矮的草棚屋门口,也像现在这样的满脸警惕,满身戒备得瞪视着前方。眼前,贫民窟的街角空地上,明亮的月光下,一位穿黑色锦袍,脸上蒙着厚实黑布的壮实男子带领着几十名侍卫,包围了草棚。为首气宇轩昂的男子望着衣衫破旧的小男孩,右手高举着一块碧绿玉佩:“崔小候爷,你好!敝姓董,是你的祖父冠军侯崔盈的好友。你祖父曾经委托我家族长照顾你。我现在就来接你去川中,去过好日子。彻底忘了这个京城和冤案。你愿意跟我走吗?”
六岁的崔悯认出了那枚祖父的私物,漆黑的眼睛深沉极了,只问了两句话:“我跟你们走了,就必须要改掉名字忘了这案子吗?”、“我可以带着义父伍公子一起走吗?”
风吹起了蒙面男子的黑布,锦衣男人安慰似的对他点头微笑着。
这时候,喝得醉熏熏的伍公子冲出了草棚,紧紧地抱住崔悯,不允许他走。醉汉大声地喊道:“不,不能走!你是冠军侯崔盈的长子嫡孙,你是候门公子。如果你现在更名改姓地走了,就再也不能为你祖父父亲平冤昭雪了。世人会忘了冠军侯的奇冤,你也会泯然众人里,不再是候门公子,变成了一个普通庶民!”
伍公子大吼大叫着,惊动了贫民窟的邻居们。那些人无奈地离去。小小的崔悯只得目送着这伙神秘的黑衣人走了。这是在清河崔氏灭门时,唯一一次对他们伸出援手试图营救他们的人。
十多年后,这位壮实的男子董文贤又一次出现了豫北小陇县山乡的蓬门荜户前,崔悯和明前面前。崔悯陡然间就一眼认出他了。月光下,白衣的美少年向他绽放出了最动人的微笑。月光如银沙般得笼罩着荒凉大青山。
——世间无人知晓,昔日冠军侯崔盈的最知已故友是皇宫的董贵妃。
十多年前,冠军侯阖家灭门,崔盈蒙冤而死,一位久居深宫的女子无力回天。只能在事后,冒着绝大风险派族人去接好友的血脉带往内地教养。却遭到了伍公子的拒绝。冷静如铁的董贵妃立刻明智地放弃了救援,并斩断了这层关系,免得惹祸上身。却未想到,崔悯当年便牢牢记住了董文贤的长相,伍公子却因醉酒没有记住他的模样,无法知晓这层深宫的关系。得到这位最有力的盟友。十多年后,文贤因他事再次领命前来,解救没有身份陷入困境的不能与心爱之人常相守的她与他。
月光下的美少年对他深深地微笑着,满怀欣慰和感激。挽着心爱的少女一起走出跪下:“董叔父,请受我一拜!多谢您两次相救。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来的。”
一场渊源一场梦。
文贤深深地叹息着。
董太后神情震撼,面容抽搐,浑身都在不由自主地打着寒战。多年前的渊源往事仿佛如刀割般的到今天还在刺着她的心。使她失态地几乎惊叫出来。她强行镇定着战栗的身体,握紧了颤抖的双手,使自己务必镇定下来。
数条线索齐聚于一点,原来她命中注定领了崔家的恩情就必须伸出援手还报。
董太后的黑眼睛深沉尖锐得变成了一点。震惊过后,就急速得权衡着全局。半晌,她颓丧地道:“原来崔悯知道了你的身份,也知道了咱家会在最艰难时援助他的。才顺水推舟地让明前做了劫匪女,又胸有成竹地带她走,还领了冠军侯之职。不,不对,他不可能早知道,肯定是做了锦衣卫同知后,有资格查阅天下各大官宦世族的档案和官员名录,能调查多年前的人与案子。我那时也大意地让你出山做官。他才发现你了。进而知道了我与崔盈有关系。伍怀德也不一定知道这重关系!否则他当年进宫做太监时就直接来依附我往上爬了,也会在最后的密信里直接点明我们的渊源,向我求援了。这是崔悯三年前去北疆前才发现的!他没有告诉伍太监,也未联系我,是感激我当年不顾自身安危得救他,不想再连累我进入政治漩涡。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他们父子二人都瞒着对方,找到了我。”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