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一个后面足够站下三四个人的长桌,从中间画线一分为二,背靠繁复程度堪比编钟的绳结架子,下垂的小铃铛不时发出叮叮响声,两侧还有不少用于压注的挂牌与适配的挂钩,让人想起杜氏赌坊每天都变幻话题进行的小游戏。
不同的是眼前挂牌上的字与位置还空空如也。
茂才用丝线捆系在长桌两侧,又单脚勾起地面的木质棘轮与之相连,缠绕编织的动作反复多次,很快便将图纸上看似最不可能完成的部分布置完毕。
高栖野从外面绕至里面,拿起木牌好奇地凑近想要探究一二。
他虽为从小到大都不缺钱花的高家公子,却也是真真从来没去过赌坊那散财最严重之地,就连旁观他人都是从未有过,所以觉得眼前的玩意儿都新鲜极了。
“哎,这棘轮里卖什么药呢?”
茂才转身看着他,还没来得及回复就听到动静,抬头望天。
“得加快速度了。”他回过头来,单肩扛起地面上粗细不均的绳子,随后脚点勾栏利落飞至湖边。
“哎!等等我!”高栖野一手提着衣袍一手举着伞,任劳任怨在后面追着,边追还不忘抬头一探究竟。
原是一只白鸽,在半空盘旋圈后才振翅离去。
同一片天幕下的袁府上空飞过一只眼熟的白鸽,继而在浓重的墨绿色竹海里划过阵阵穿林风,叶片簌簌晃动不止。而那身为“罪魁祸首”的白色身影竟不管不顾径直穿梭至红鹳的领地。
在场者都训练有素,除了苏卿卿几乎没有人被这突然侵入的家伙分走半分注意力。
等她收回目光,心中有数的同时还是被眼前画面吓了一跳。
椭圆形的空地,一身黑色装束的杀手们手拿长刀将人团团包围后静待指令,此情此景在阴雨天气的衬托下更显压迫性气势。
苏卿卿愣怔片刻,毕竟这种情况上辈子这辈子可都没练过,细品起来莫名存在一种大惊小怪的幽默感,让她一时无语,心中浮现出四个字。
——不至于吧?
正想着,红鹳已经被人生拉硬拽地带到这边,它的羽毛颜色醒目且热烈。研究色彩学时了解到红色会让人产生对于权力的渴望,但此时恢复气力后的生命正在灼灼燃烧,惊心动魄的美感好似能入侵一切,令人只可远观。
“我知道的太多了,要杀人灭口?”苏卿卿笑着问。
“威逼利诱,后者不成的话,试试前者。”袁玦笑着答。
“好吧,”苏卿卿无奈点头,又问道,“只是我有些好奇,大人你现在既有权又有钱,是多少人想够都够不着的高度,为什么偏偏要执着于那个什么府养灵宠库?听这花里胡哨的名字就很不靠谱。俗话说得好,知足方能常乐,我见你也没有什么家眷,正好有钱有闲自由洒脱过一生。”
大概是高栖野的话痨会传染,现在车轱辘话真是张口就来。
“我不做的事也会有其他人去做,谁能保证那时依旧潇洒清闲,在有能力的时候走别人的路也不失为一种规避风险,”袁玦眼中暗含深意,又道,“怀世权教的,也就这件事比较有用。”
“……”
苏卿卿面色复杂地望着他,竹林阴影尽数洒在此人所在的方寸间,就如一块在水中都浓稠到化不开的墨砚,无药可救。
因为曾经被处处阻挠,处处施压,又在顾忌犹疑中被别人抢先走了自己的路,如今就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大概不是。
说到底只是纯粹的坏罢了。
不然也不会在与顾子珘见面后,第一眼便自私地认定对方是与自己处境心境皆相同的影子,尽全力也想将他拉入罪恶的计划中,好像这样就能令自己所有的举动更加合理地进行下去。
不过幼小的孩童尚且知道要为此冒出自己的一生当作代价,而他却只想在最终失控之时陡然抽身。
光是抽身还不足够。
在察觉到影子浴火重生并有从黑暗回归光明的迹象后,他甚至恼羞成怒,反咬一口誓不放手。估计直到前不久亲眼见识到隐形项圈断掉的那一刻,他才醒悟——如今的影子已然比自己要自由得多。
而后的确消停了多日,不甘心的情绪重新泛滥,他派人跟踪调查后将目标转向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女,偏偏还是个有特殊能力的少女,如此一来既能轻松拿捏影子,又有机会唤回府养灵宠库曾经的辉煌,一箭双雕的罪恶计划20就此诞生。
“你啊,就跟你喜欢的茶杯一样。”苏卿卿边说边扫过桌面晶莹剔透的冰裂纹杯具。
或者换句话说,是跟名字一样,以“圆”掩“玦”。
袁玦扯了扯嘴角,凝视着她一字一句道。
“那怕要委屈苏园长了。”
天色渐暗,翠竹环绕四周,阵阵强风呼啸过后草木不停作响,让人听上去就足够胆战心惊,头顶还有密密麻麻的竹叶翻飞零落,甚至有些遮挡视线。
府中高台所在的右前方忽然传出几声来自人类的惊叫,随后被软禁的红鹳像突然开窍般飞奔而出,在两边的人都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时,那道红影已经掠过他们眼前。
刀光剑影,泛着冷冽寒光的尖刃更换目标转而对准飞速移动的动物,不由分说横劈过去。看来这些人是要先解决那看上去比苏卿卿杀伤力更高的红鹳,而且并没有考虑要留下它的性命。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