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您先缓一缓,让小黄再去多打听些细节……”
“我想去问问她为什么要死!明明昨天答应了要活着的怎么今天又死了!”
“桃答应已经死了,小主!”小绿赶过来提高了音量喊道。
小红一怔,听话地坐了下来。
周围的人还在处理她受宠后的后续事宜,小红却又趁丫头们不注意自己裹了外袍踏进雪地里,远远地走了出去。冰天雪地里小红慢慢地走着,走着走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她停下来擦了擦眼泪,防止眼泪在脸上结冰,可更多的眼泪接着涌了出来。
她为什么哭呢?为小桃哭吗?也许吧。她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她知道心里某种像支柱一样的东西倒掉了。
哭到桃轩,小红终于哭得没力气了,她红着眼睛走了进去。
“红才人,您,您怎么来了?您这时候不该来的呀……”服侍小桃的几个丫鬟穿着白色的服装,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小红,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们不用管我,也别对任何人说我来过。我只是……不太相信小桃真的会选择自尽……”
没人能拦着小红。夜幕降临后的桃轩里黑漆漆的,只有正厅里点了一根白蜡烛。烛火细细的一长条,看起来一吹就灭。
烛火边坐着一个穿黑衣的老婆子,正面色平静地在干活。小红知道,那是宫中专门处理殡葬事务的宫人。
小红身上没有穿任何能够揭示她身份的东西,但老婆子还是行了个礼:“姑娘,这地方可不是你该来的呀。”
“只要你不说就没人知道。”小红说着,目光聚焦到放在不远处的那口棺材。
“那里面装的可是桃答应的尸首?”
“是的。姑娘可是之前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位答应的遗容——”
“不不不,我没打算惊动死人。”小红摆了摆手,昏暗的烛光下估计也没人能看清小红的动作。
“那姑娘且坐在这边歇一歇吧,不过夜深了,姑娘还是当心着凉。”说完这些那老婆子便继续手上的活计了。一时间四下无声,冰窟般的桃轩里两人和一具尸体,围着一根颤颤巍巍的蜡烛,像是鬼故事发生的前奏。然而小红的心却是终于静了下来,那种几乎击垮她的酸楚褪去了。也许这就是死亡的特质,带走所有的情绪波澜,带来永恒而的宁静。
“婆婆,”小红突然说话,她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正厅里回荡着,“桃答应走的时候,还算安详吗?”
“姑娘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小红沉默了下来,拿常识想一想,上吊的人最后怎么可能好死。
“奴婢来的时候,这位答应早就没了气,因此奴婢也不知道这么答应到底是怎么走的。”
小红叹了口气,白气在烛光下微微发亮:“婆婆,您料理过多少宫人的尸首啊?”
老婆子脸上的皱纹皱成了一堆:“姑娘感兴趣的东西也忒奇怪了。”
“只是问问。”
“我从先帝登基开始就专门来料理这块事了,当时我师父带着我和一个比我小两岁的妹子,”老婆子似乎是在思考,她眯起了眼睛,“……说起来这活是被忌讳的,但干起来也清闲,来钱也多……”
“婆婆干这事看起来倒是不怎么怕。”
“呵,怕?那你是没见过先帝驾崩后的光景了。”老婆子沙哑着声音说道,“我们这种资历的,自然没能料理皇帝尸首的福分。但那时候殉葬的娘娘们,可都是我和我小妹子一手料理过来的。”
“殉葬?”听到这个词的小红浑身都冷了下来。对哦,对于某些朝代来说,皇帝驾崩嫔妃殉葬是件常事。
“说起那殉葬,场景也是够盛大的。几十个穿丧服的娘娘、小主,拿着根白绫,往大殿的梁上一挂,脖子伸进去,后面有公公一个个踢凳子踢过来,踢到最后一个,第一个挂上去的早就伸长了舌头,没气了。结果我那小妹子被那场景吓出了魂,那阵子以后就告病还乡了。”
小红在那边愣神好久:“婆婆的经历真是丰富。”
“只愿当今圣上能够长寿些,姑娘可不要遇上这等事啊。”
老婆子的话说得小红浑身发冷——也有可能只是夜深了的缘故,小红没法再在那里坐下去,对着那漆黑的棺材望了一眼,便走了出去。
走回大叶阁的时候小红又去一趟那片荒草地。她是好久没来这里。荒地上盖着一层厚实的雪,黑夜下反射着难得的星光,原本有些杂乱的地面变成了一片平坦的雪白,风很大,刮得小红脸疼手麻,但她还是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她第一次遇到小桃就是在这里,那是个多么生机勃勃的姑娘呀,穿着桃色的裙子款款走来,扯开了秋天的肃杀。
如果生活从来只是像一个穿着粉裙的婀娜少女般天真,那该多好啊。可是穿着粉裙的少女从来都不是天真的,她很早就被逼迫着走上一条绝路,直到死亡才解脱。
小红现在有点感谢这场莫名其妙的穿越了。生活在现代社会中的她从来都没觉得自己很无能,她只是用平凡人,普通人作为借口来掩饰自己的懦弱和胆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彻底无能为力的痛苦,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她从来没有。在她生活的那个世界,即便她没有太过努力,活下去总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她是个阿宅,她有逃避现实的那个精神世界。但这里,似乎就不太一样了。在这个落后、保守、封闭的社会里,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确实无用而平庸。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