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帝都元京,碧帝宫城,权相阁。
是夜,浅雨稍疏,晚风略骤。
权相阁楼坐落于碧帝城内东北侧,楼高三层。
一二楼分别为侍从小吏与四位圣相的居处,平素的三层楼始终无人在。
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时常以来神出鬼没的大周武人权威,太上相,真正亮于世人眼中的居所,正是这权相阁的第三层,也是大周某位天子特地为太上相而修建的。
这么多年以来,太上相只有在有要事需要出现碧帝城中时,才会来此露上一面。
而随着太上相年岁日长,可以在权相阁中一观其风采的日子就更是屈指可数了。
朝堂中已经摆明立场站在重闻景一派的公羊圣相时时都在监测着太上相的一举一动,一旦太上相的身影出现于阁内,他一定是整座碧帝城内第一个知晓的。
但是当太上相离阁而去后,他的行踪,就是公羊圣相无论发布多少眼线,动用多少心机都摸不清楚也无迹可寻的。
这一点,不单单是公羊深有所感,远在云东极少进帝都的镇天府小王爷姜硕都是一清二楚的。
如果说他们镇天姜家在运筹全局时所能料想到的最大变数,就唯有这位自古以来便完完全全效忠于大周天子的太上相。
当然,承田谷大胜之后,这个变数还多了一个让镇天姜家不得不防的义军主帅周患。
一直以来,太上相都极少出世,对于朝局动荡不闻不问,对于而今混乱难堪的天下格局更是没有半分的参与。
这让姜硕与姜谷庄一度认为太上相只是一个空架子,不足为虑,不会对他们谋取帝位产生任何的负面影响。
可位高权重数十载的镇天王对那位态度不明的太上相就有着比两位儿子更深一层的理解。
出于谨慎,在谋夺帝位之前,他必须要探清太上相的虚实。
故而,他费尽心机想要在权相阁中甚至在太上相的身边安插眼线。
可费力到最后除了与公羊圣相有暗下的书信联系以外,对太上相的实力与态度几乎没有半点了解。
此番调查过后,镇天王与其二子便越加明白这位早已在大周万民心中地位根深蒂固的老前辈的可怕。
太上相,厉守四朝,从未有任何一任天子在安全方面担心过。
但凡陛下有危,则必有太上相的影子在,尽管年事已高,他对于大多数的事宜不会多管,可一旦事情真的闹到那一步,难保他不会出手。
这个老家伙的实力究竟高深到了何种地步,无人知晓。
就连大辽的武甲阁都由于不知其深浅而无法将之加以做评,更不知其到底有没有封圣的实力而迟迟未入武圣册。
多年前,大周朝局险些因杀入帝都的一个游侠儿而倾覆之时,正是太上相在事情闹到无法无天之时,出手阻拦。
同样多年前,南周起义之师兵犯荆襄,进中土,直逼帝都之时,还是太上相在最后时刻出府,一力保护当时天子,这才苦撑到周夜城横空出世千里勤王,击退南军。
眼下,计划进展到关键时刻,本来姜硕可以在抵达元京后,御驾亲征前,设计将小皇帝围困在寝宫之内而后发动帝都兵变。
又是那个阴魂不散,如影如魅的太上相出现了,与小皇帝一夜长谈,与叶司丞预先设契合一处。
助小皇帝主动出击,早一步御驾亲征,以着剑走偏锋的方式提前一步破了他的计划。
逼着他不得不狠下决心,倾全劲策划一场临时发动的半道劫杀。
最后的失败告终,虽有箭神秋靖留手的缘故在,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暗地里有太上相的力量在护持……
将这一切关节打通过后,与公羊圣相相对而坐的小王爷姜硕一双愁眉微微舒展,复又再度皱紧。
见到姜硕一直苦思冥想而自始至终未发一语的公羊略略张了张口唇,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小王爷,重司丞当真不肯与王爷合谋?”
姜硕收了思路,眼神意味深长,深深地审视对方一眼。
地位在朝中本已超然却还是欲图不满,渴求再进一步的第四圣相被这一个眼神扫的心下惶然。
他也曾经历半生风雨,宦海浮沉,早已对审时度势之功极负造诣,一看这个眼神便能大抵看出对方心中的不满。
这无疑是表忠心的好机会,但也同时是其气量狭小的最佳证明。
与一心纠结于君臣纲常的重闻景不同,公羊与镇天王互通有无的想法其实一直很简单,升迁之途。
为了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他不惜舍弃自己心底的一切底线与纲常。
将他的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的姜硕深知如何将对方紧紧的攥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