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巧又叹了一阵,然后才问:“姐姐为何突然就定亲了?我早就想过来问一问了,可这几天那孩子总是闹。”
荷花反问道:“你倒是和我爹、姨娘,还有我哥哥都一样,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问我这个问题。但那不是你们一直都认为的很好的姻缘吗?”
小巧愣住:“可姐姐以前一直不愿意啊!”
荷花伸伸腰,笑笑道:“突然想通了而已。小巧,其实我对姨娘……你不知道,每次看着她,想到先前她失去的那个孩子,想到她原来的公婆说她克子克夫,想到她和我爹爹,我都感到难受。这世间,以男子为天,以家族、名声和孩子为重,女人做什么牺牲都是应该的,女人是不能追求自己幸福的……我很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像她那样。曾经还想着或许只能在家里尽量多混一些时间,以后找个差不多的人将就着过日子就算了,可后来……”
小巧低低地道:“姐姐,我现在也觉得,还是做姑娘家的时候容易。成了亲以后,就算是现在有了孩子,他们对我也很好,却还是在姐姐面前最放松。”
荷花握着她变粗了的手,有些伤感,却还是笑着打趣道:“怎么?你这是要劝我不要嫁人了?”
“当然不是!”小巧慌忙摇头:“其实,成亲也有成亲的好。姐姐以后就会知道了。”
荷花心道,其实我比你了解得更深刻,可就算她前世受过伤,这一世心中也对感情失望过,却因成子送的那个头钗欣喜了许久,就算扔了心里也不能平静。
这个事实让荷花发现,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希望有人喜欢自己、爱慕自己的。
想通这一点,荷花把以往刻意忽略的小宝的心意一点一点又拾起来,将他送过来的西洋画、青花瓷瓶、吉庆盆栽、新式络绳、稀奇的小挂件甚至是辣椒等物品一一列举出来。
换了一种心情来看这些东西,感受也自然不一样了。但她拒绝了小宝不止一两次,季均也明示暗示小宝很多次他们之间不可能,只好把清单送给季均试探一下小宝这时候的反应。不想小宝竟然不顾一切从京师赶了回来,还托了族长夫妻保媒。
偷偷在屏风后看着族长身边的小宝故作镇定的焦急样,那一刻,荷花有一种久违的陌生而熟悉的开心。
小巧笑着道:“姐姐说得我越发糊涂了,不过我记得在我还没有成亲以前,他倒是好几次塞给我稀罕玩意,然后央我给姐姐送东西。他有这份心意,以后必不会让姐姐难受的。”
荷花在她手臂上拧了一把,道:“你也别拿这个寒碜我。当初,是谁把明明一次就要买齐的笔墨纸砚,硬分成三四次去方秀才那里买的?”
小巧连连讨饶:“姐姐,好歹让我在儿子面前留点脸皮……”
对荷花与小宝忽然就订了亲感到奇怪的还有徐大少。当初在京师他拉着郁闷的小宝喝酒,本来是对小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的,还告诉了他许多自己亲身体验的风月之事。可惜,小宝的思维和他对不上,越是受到徐大少风流韵事的刺激,就越想着要愈挫愈勇。
徐大少不知道自己竟然无意中促成了小宝与荷花的亲事,不然肯定要懊恼。可他此时也顾不上这么多,当初他春风得意带着一个娇俏丫鬟、一个老嬷嬷和众多小厮护卫去了京师,回来却有点凄凄惨惨戚戚。
原来徐大少的妻子对于丈夫新婚一个月就要远去京师是万般不愿的,但也不可能因此误了他的前程,只得忍痛让自己陪嫁的一个丫鬟跟着去伺候,然后又让一个极有威严的嬷嬷也跟着去了。
那丫鬟平日里虽然是个老实的,但见自家小姐这般安排,也就闻弦歌而知雅意,就算是伺候茶水也要描脸画眉、簪花戴钗、穿得光鲜靓丽的,没几日就和徐大少勾搭上了。然后自觉高人一等,就连徐少夫人也要礼让的老嬷嬷她都不看在眼里,倒把自己的活计都推给了她,还让这个老嬷嬷听她使唤。
老嬷嬷气得整天直骂小娼 妇狐媚子浪蹄子之类的,还和那丫鬟掐了起来,有一天季均去徐大少院子的时候还碰上那丫鬟披头散发、梨花带雨的冲出来。徐大少却是乐得见她们吵,自己得了闲就去那京师的烟柳之地,回来之后再端架子双方各打五十大板。
老嬷嬷最先反应过来,想到自家小姐派自己来,一是为了守住这小娼 妇,二是为了防止姑爷出去打野食,如今不但让这小贱人仗着爬过姑爷的床就对她喝三呼四的,还让姑爷去了那风流之地,这一趟跟出来不但被姑爷厌了,回去还要被小姐责罚……
想来想去,老嬷嬷在徐大少跟前也就低眉顺眼,对那丫鬟也好言好语,等到徐大少一出门,她就和小丫鬟对骂起来,嘲笑她被姑爷扔下去找粉头 娼 妓了。小丫鬟到底入世尚浅,功力不深,三言两语就被挑拨了,再发现徐大少的衣物里有了某些痕迹,就要死要活起来。
徐大少被她们两个闹得烦心不已,尤其厌了那小丫鬟,却因着妻子派过来的人,不好打发,只得忍了。
回到家徐少夫人就把那丫鬟打了个半死,连同那嬷嬷一起送回娘家去处理了。徐大少曲意讨好了几天,徐少夫人还是没有好脸色,愁得他只能来季家借酒浇愁。可季均忙着准备婚事,荷花也定亲了,就连称砣都有人知冷知热地伺候着,一时间,徐大少只觉得人生寂寞如雪,了无生趣。
立威发作(上)
六月十二, 冲龙煞北,宜婚嫁、冠笄。
先一天徐家已经派人过来铺房。季家人少房多,往日里家具器皿等摆设大都只求实用,后来季均考上举人才稍微多了些撑场面的点缀。徐家的嫁妆极为丰富,但还是装得下的。荷花最感兴趣的就是那套一水的黄花梨硬木家具,条几、书画桌案、杌凳、坐墩、镜台、灯台、各类柜架都是质朴大方的风格。
当然,简单朴素从来都不是徐二奶奶的风格。成套的家具她不好插手,但那个可折叠伸展的三扇屏风就镶嵌了珐琅、玉石、装饰了大富大贵的山水花鸟图。此外,流苏绸帐、丝绵被褥无不大红大绿,富贵吉祥,两个装饰着鎏金花边的马桶更是金灿灿晃得人睁不开眼。
季均看着摆得满满当当的新房,壮志满满:“荷花,你出嫁的时候,哥哥一定将你的嫁妆置办得更加体面!”
荷花笑着指了那个五彩斑斓的屏风,小声道:“那哥哥你可就要努力了!可不要以为在屏风上多描几朵大红的牡丹就算更加体面,到时候至少给我两个五扇的屏风,一个拿来用,一个拿来砸。”
季均先是苦笑了一下,对他那个准丈母娘的眼光也是很无奈,然后眼睛四处看看,道:“五扇屏风就免了,砸掉一个就没了。到时候哥哥给你多备两套杯盏盘碟,一套用着,一套就用来砸,或者叫桑园每日送你一匹绸子用来撕。”
荷花抿抿嘴:“泼妇或者败家儿才干这种事呢。哥哥你也别挤兑我,待嫂子进了门你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