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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古文观止》只有少量注解,更别说白话文和注音。江逾白坐在闻溯身旁含泪看了半个小时,一边查读音一边查翻译,勉强通读并理解了前三篇。
下午两点,江逾白去艺术楼练琴,练到第四节课的下课钟声敲响,又回阿福副食店上岗。
木桌已在店门口的大树下支好,就等人齐了上菜。
赵鸣宥只在这里吃中午饭,晚饭几乎不过来,不过闻溯提前打了招呼说江逾白要来,所以碗筷摆了四副。
但打工人必须在工作完成之后才能吃饭,工作时间只能闻闻饭香。
闻老板对江逾白念书的要求比拉大提琴更严厉,断句不能错,读音不能错,错一次扣一次钱,并且还要重读。
晚自习前1小时20分钟的休息时间,江逾白将其中10分钟用于走路,10分钟用于吃饭;剩下60分钟里,他读了七八遍《郑伯克段于鄢》和《周郑交质》,始终没抵达第三篇。
打从成为艺术生,江逾白便没再吃过读书的苦,这些落成于春秋时期,看上去简单、读起来却生涩的文字让他又悲又愤,痛苦扭曲。
而当闻老板看不下去,劈手夺书,流畅且干净地示范一遍之后,他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个文盲。
等打工结束,他都没好意思拿钱。
娱乐活动完全抛之脑后,江逾白被搞得心里只有读书,就连晚上做梦都遨游在春秋战国,睡眠质量极差。
第二天清早他被闹钟吵醒,游荡到冰箱前摸牛奶,还神思恍惚地念叨着“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听得同样刚起床的卫岚一脸震惊。
这也是江逾白难得在早自习铃声响起前就踏进教室的一天。
闻溯一向踩点到校,座位空空。江逾白在上学路上清空了大脑,慢吞吞路过老板的位置,屁股贴上自己的椅子,刚要趴下去睡一会儿,就听见前桌读起《出师表》。
语速之快,语调之激昂,仿佛突突突打机关枪。
江逾白的表情一下变得麻木。
噩梦竟然这么快就续上了!
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拿笔戳了一下前桌:“古文在你的生命里就这么重要吗?一大早就开始读。”
“超级重要。”前桌转过来,严肃一推眼镜,“语文的150分里,它占将近三分之一。”
“……”江逾白默默把这颗脑袋推了回去。
宛如机关枪般的朗读声又响起来。
“你竟然来这么早?”裴斯言也到教室了,他对这时候就看见江逾白在座位上颇为惊奇。
他模样分外非常悠闲,脸上没有早起的困倦,单肩挎包,一手拎着个看不出装的是什么的食品袋,另一手端着杯豆浆。
江逾白扭头,顶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上上下下端详裴斯言:“小裴子,你似乎很有空。”
“怎么?”裴斯言放下早餐拉开椅子。
“扶朕去外面转两圈,要不能肤吸了……”江逾白颤颤巍巍向裴斯言伸出爪子。他不能在教室里待下去了,想吐。
裴斯言轻声一笑,把早餐重新提起来,抓住江逾白手臂。
两人出了逸夫楼。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向后推移,风里多了几丝桂花的香气,拂面而过,心旷神怡。
清晨的日光分外柔和,落在身上轻悄悄。操场里不少人在晨跑,江逾白也带着裴斯言压上跑道。
江逾白走得慢,半圈后突然加速,连跑带跳,手往上一伸,往垂过来的枝桠上拽了一把。
被他祸害的树摇得稀里哗啦。干完这事,也不继续好好走,而是转过身面朝着裴斯言,一步一步倒退。
“你昨晚鸽了我。”裴斯言将食品纸和外面的塑料袋揉进喝空的豆浆杯里,咚的丢进树下的垃圾桶,看着江逾白的眼睛开口。
“我不是提前告诉你来不了了吗,怎么能叫鸽呢?”江逾白说。
他其实挺过意不去,毕竟提出请吃饭的人是他,稍加思索,又道:“周末再请你吃饭吧,现在我周一到周五的中午和晚上都没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