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谦送过杜浚,回至书房。只见龙大将军已坐在案几前,手中兀自把玩那支短笛,目光凝望窗外,口中低吟,苟富贵,勿相忘。龙谦低首问道,父亲手中这支短笛,莫非故人之物?龙大将军怔神良久,方转头看向龙谦,说道,正是。此时龙诚进书房请示父亲可用得膳食,龙大将军点头说道,好吧。先去吃饭,饭后再谈此事。龙谦乃搀扶父亲,龙诚掀开帘子,父子三人来得堂上。有仆人已摆好菜肴碗筷,龙大将军入座,龙谦兄弟调羹添饭,服侍其父用饭。饭毕漱口,龙大将军自坐在一旁饮茶,看龙谦兄弟乃坐于桌上吃饭。见兄弟二人用餐,龙大将军缓缓道,想我龙飞妻妾数人,子女十余人,今只有汝兄弟二人伴吾身边,触景不免凄凉。吾常念平常之家,耕地织布,昼作夜息,父子团聚,儿孙满堂,虽不富贵,却尽享天伦之乐。何我位极人臣,荣华一生,少年时前呼后拥,逐鸡走马,甚是热闹,虽拼得性命求得富贵,晚年却致骨肉分离,妻妾分居两地,只余二子陪伴。说完又以眼扫视四周说道,想我这国公府内,当年赫赫扬扬,每日宾客盈门,上上下下,何值百人,不想今日,只余十余名老仆,于此院内洒扫。吾欲以与人相语心事,却无一人能懂。正所谓,人生有得必有失,事世尽难如人意。大将军话音刚落,此时堂外蹒跚走进一人,身躯佝偻,须发皆白,肩上扛一扫帚,径走至大将军前,将肩上扛一扫帚往地上一掼。说道,老奴虽亦年事已高,然耳亦不聋。大将军刚才所言,想必嫌弃我等年迈力竭,不堪为用。大将军自不用多说,想我这堂堂国公府内,于我相似尚余者十余人,皆少年时追随国公爷,东征西伐,于鬼门关上走得过几遭,也眼见过少年之伴,战死凋零大半。今未亡之人,苟以残生,将军且放我等回至乡里,或求得皇上,准许我等至昔日战事之地,收得故人残骸,携至归乡,葬于彼之父母坟旁。余生将于故人墓前洒扫,身后亦葬与一处。此欲种种,正好慰我等残破之心。说罢老人蹲在地上便抹眼泪。龙大将军闻老仆之言,亦即泪下,欲说还休,一时低头默然。
龙谦、龙诚二兄弟见老仆如此,皆放下碗筷,下席来蹲于地上相劝。龙谦说道,福伯见谅,父亲只是一时感慨人生无常,言语抱怨只对吾之兄弟,非对诸位叔伯生气。诸位叔伯,皆父亲生死至交,跟随父亲数十年,于龙家亦非外人,当深知父亲心事,父亲何尝将诸位叔伯置于家族之外,但当视诸位叔伯于己之亲兄弟,故言语不避,望福伯莫生他嫌。龙诚亦说道,吾之兄弟,皆视诸位叔伯为父,父亲常教之我之兄弟,福伯常见。岂谓父亲心中无诸位叔伯。福伯见龙谦、龙诚二兄弟相劝,一时难以转开面子,故低头语,也不起身。
此时外间又有两老仆上前,一边拽一臂,将福伯于地上架起。纷纷骂道,贪了几杯酒,就忘记姓甚名谁?汝之当年,大将军欲以婚娶,你不肯,又放你归故里,与族内选一侄过继为后,你不过半年,嫌子侄皆不孝,不从己意,又从老家奔回国公府。在府里,上至国公爷夫人、诸位少爷小姐,皆视汝为家人,下至丫环小厮,皆视为长翁,汝今又有何不满。福伯闻言迅起,手抄扫帚。唬得二老仆,迅及把住福伯手臂,问道,你个老东西,欲作何为?福伯气呼呼地说道,外间道路杂草甚多,吾扫之未完,现去扫尽。说罢乃用力挣脱而去。厅上众人尽皆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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