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喔,对了,我想两位我都见过了。贾莉小姐是一个艺术家,对吧?&rdo;
&ldo;她替一家画廊工作,可是好像并不怎么勤快。她自己也画‐‐什么牛了,树了,那些认不出来,也不晓得什么意思的东西。一位很邋遢的小姐,她房间那份乱‐‐您是不会相信的。何兰小姐可就不然了,什么都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她以前在煤矿局当秘书,现在在城里当私人秘书。她说,她喜欢现在的工作。她给一个从南非还是哪儿回来的很富有的先生当秘书,他是诺玛小姐的父亲,是他请何兰小姐让她女儿跟她们一块儿住的,那时住的一位小姐要结婚搬了出去,她提过要找一个小姐来分租。她当然无法拒绝了,是不?尤其他又是她的老板。&rdo;
那妇人鼻孔里哼了一声。
&ldo;我想她会的‐‐要是她晓得。&rdo;
&ldo;晓得什么?&rdo;这问题未免太唐突了。
&ldo;我知道我不应该说的。这不关我的事‐‐&rdo;
奥立佛太太仍是带着疑问的眼光看着她,这清扫妇人妥协了。
&ldo;倒不是说她不是个好女孩。就是有点疯疯傻傻的,其实她们还不都有点疯疯的。可是我想她应该找个医生检查检查。有时候她好像不大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或是自己在哪儿。有时候,挺怕人的‐‐就好像我先生的侄子毛病发作之后那样(他病发起来真吓人‐‐您简直不敢相信!)不过,我倒没见她发作过。也许她吃药物‐‐吃得很多。&rdo;
&ldo;我听说她有个年轻的男朋友,她们家不太赞成。&rdo;
&ldo;是呀,我也这么听说的。他来这里找过她两、三次,不过,我从来没见过他。他是那类披头式的嬉皮。何兰小姐很不高兴,可是这年头,你又能怎么样,女孩子都是各管各的。&rdo;
&ldo;今天的年轻女孩子也真够人心烦的。&rdo;奥立佛太太说,作出一副认真且很明大义的样子。
&ldo;缺少教养,我是这个看法。&rdo;
&ldo;我看不是。不是,不是这样。我想,真的,像诺玛&iddot;芮斯德立克这样的女孩子最好还是待在家里,跑到伦敦来作室内装潢的工作是不太好的。&rdo;
&ldo;她不喜欢待在家里。&rdo;
&ldo;真的?&rdo;
&ldo;她有个继母。女孩子是不喜欢继母的。据我听说她继母费尽苦心,想帮她振作起来,不让那些油头粉面的小伙子进他们家门。她晓得女孩子要是挑错了人会招来许多祸事的。有时候‐‐&rdo;这清扫妇人很认真地说:&ldo;我真谢天谢地我没有女儿。&rdo;
&ldo;你有儿子吗?&rdo;
&ldo;我们有两个男孩子。一个在学校念书念得很好;另一个在印刷厂作的也很好。的确,两个都是好孩子。不瞒您说,男孩子也会惹麻烦的。可是,我想,女孩子就更叫人担心。总觉得应该多管教他们一点。&rdo;
&ldo;是的,&rdo;奥立佛太太意味深长地说。
她看出来这妇人有意要继续她的打扫工作了。
&ldo;真糟糕,我找不到我的记事本来了。&rdo;她说:&ldo;好了,多谢了,打扰了你这许多功夫。&rdo;
&ldo;希望你能找到,我想一定会的。&rdo;那妇人很殷勤地说。奥立佛太太走出了公寓,心中盘算着下一步该作什么。
她想不出今天还有什么可作的了,不过关于明天,她心倒有了计划了。
回家之后,奥立佛太太郑重其事地拿出一本记事本来,在大题目&ldo;我所知的事实&rdo;之下,记下了各种事情。大体说来,她能写下的事实并不很多,但是根据她的采访,她是能记多少就记下了多少。克劳蒂亚&iddot;瑞希&iddot;何兰受雇于诺玛父亲的事实大概算是最突出的一桩了。她以前并不知道这件事,她猜想赫邱里&iddot;白罗可能也不清楚。她本想打电话告诉他,但后来决定还是放在自己心里,因为她明天另有计划。事实上,奥立佛太太此刻感到自己不像是个写侦探小说的,倒像只猎犬。她低着鼻子四处搜寻痕迹,明天早上‐‐好啊,明天早上可有的瞧了。
奥立佛太太按照计划,一早就爬了起来,喝了两杯茶,吃了一枚煮蛋,就出发去搜寻了。她再度来到波洛登公寓附近。她怕在那儿也许有人会认出她来,因此她这次没有进入天井,她在两个入口处小心翼翼地溜达,打量涌入晨间忙着上班人潮中的各色人等。多半是年轻的女郎,个个看着一模一样。用这种方式观察人类真是太特别了,从这么大一座公寓里各怀目的地走出来,就像个蚂蚁窝,奥立佛太太心中这样想。她认为,人们对蚂蚁窝向来没有恰确的认识。用鞋尖踢上一脚时,蚂蚁窝好像一无是处。那些小东西,嘴里衔着一点小草。一行一行匆匆忙忙的,又辛苦、又焦虑急渴,东撞西闯地不知往哪儿去了。然而,谁知道他们不是跟这里的人类一样,自有他们的条理呢。譬如,刚自她身边走过的那个男人,匆匆忙忙,口中自言自语的。&ldo;不知谁得罪了他,&rdo;奥立佛太太心想。她来回地走了一会儿,突然退了回来。
克劳蒂亚&iddot;瑞希&iddot;何兰自入口处走出,一副职业女性轻快的脚步。一如往常,她仍出落得体面利落。奥立佛太太转身躲开,以免被她认出。她让克劳蒂亚在她前头走出一段距离之后,立即尾随跟去。克劳蒂亚&iddot;瑞希&iddot;何兰走到街的尽头,就转上了一条大道。她来到公共汽车站牌排上队。奥立佛太太还在跟,但一时心中又有点不安。果若克劳蒂亚回过头来看见她,认出来呢?奥立佛太太想想,只有小声地擤了几下鼻子。还好,克劳蒂亚&iddot;瑞希&iddot;何兰似乎自己在沉思,她连一起排队的人都没看一眼,奥立佛太太排在她后头第三名。终于公车到了,大家就朝前涌。克劳蒂亚上了车一直往上层爬了上去,奥立佛太太上了车,就在车门边挤了个座位。查票员过来时,奥立佛太太往他手中塞了六便土。反正她也不晓得这辆公车走的是什么路线,也不知道那个清扫妇人所说的圣保罗在道上&ldo;那幢新大楼&rdo;到底有多远。她往车外留心地寻着,所幸,不久就看见了那幢松松稀稀的楼房。她心中想,要到时候了,她眼睛盯紧自上层下来的乘客。好,克劳蒂亚下来了,一身套装,整洁、时髦,她下了公车。奥立佛太太跟在后面,保持一段细心算过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