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是笑了,低低地答应了一声,身体的重量稍稍移到了我手臂上一些。
我无声无息地夹紧马肚,骏马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奔驰。阴沉的天空下雪花迎面而来,纷扬地翻飞,戈壁被覆盖在厚厚的积雪下,纯净而美丽,但是我却知道,不管是身后的雪原,还是前方的博格达峰,都绝不平静。
雪下得小了些,虽然依然看不清楚远处,但也能看到一定距离外,在戈壁中就是这么麻烦,明明看着很近的地方,跑半天也到不了。我们已经走了有一个时辰了,四周却还是茫茫的雪原,连大一点的砂岩都看不到。
抱着跑得越快就离身后的追兵越远的想法,我一直在驱马狂奔,就算座下这匹马是百里挑一的神驹,驮了两个人在雪地中奔驰了这么久,这时候也渐渐慢了下来。
我考虑着该换马,让这匹马休息一下了,就对一直轻倚在我肩膀上闭目养神的萧焕说:“换马吧?”
没有回答。
难道真睡着了?我好奇地把头伸过去。
他闭着眼睛,头微微下垂,宽大的风帽遮着额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眶下投出一点阴影,再往下的肌肤白得几乎和狐裘同色,薄薄的嘴唇紧抿,镀着一层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的粉红,一片六棱形的雪花从狐裘绒毛的缝隙里掉进来,挂在他的睫毛尖上,并没有融化。
我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仿佛眼前是一座冰雪做成的雕像,只要一不小心,他就会化为飞雪飘走了,朦朦胧胧的,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念头:我怎么霸占了一个这么好看的男人,真是赚死了。
时间仿佛已经过去很久,我终于忍不住呼出一口气,他还是没有动,又有一片雪花飞了进来,和第一片雪花一起,停在他浓密修长的睫毛上。
我松开一只握缰的手,探到狐裘里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微蜷着,冷得就像寒玉。
我握紧他的手,凑到他脸颊边:“萧大哥……”
“嗯,停马吧。”一点征兆都没有,他的眼睛突然睁开,蒙着雾气的深瞳里带着丝淡淡的笑意。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突然热了起来,我靠得太近了,嘴唇几乎快要碰到他的脸颊了。
反正也是尴尬,我再深吸口气,索性闭上眼睛在他的薄唇上吻了一下,这才把头移开,勒紧缰绳停住马。
我先翻身下马,然后把手臂伸给萧焕,他扶着我的手下马,站在雪地里就咳嗽起来,这一咳,居然就停不住,他一直咳得弯下了腰,把两口淤血吐在了雪地中。
我扶着他,边掏出手帕替他擦掉嘴角的血渍边跺脚:“这样不是办法,郦先生开的那些药的药方你知道吧,等出了戈壁见到苏倩他们,一定得再配些。”
他轻轻“嗯”了一声,扶住马鞍合着眼低咳。
我从他的衣襟里把手伸到狐裘里面,半抱住他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隔着薄薄的布衫,他的肩胛骨有些硌手,现在他真是瘦得厉害。我把另一只手也腾出来,轻抚他的胸口,让他把身子靠在我肩膀上休息。
因为长久以来的损耗,萧焕的心肺要比常人衰弱得多,只要稍有困顿或者真气震荡,就会咳血,这时候如果渡真气过去,反倒会再添损伤,所以只能依靠温和的药石之力。
现在手边没药,我唯有抚着他的背和胸口,让他略微舒服一点。
隔了一会儿,他咳嗽稍止,张开眼睛向我笑了笑:“不碍事了,苍苍,你把雪扒开,看地面上有没有植物。”
我点头答应,扶他靠在马身上,这才蹲下来,把厚厚的雪层刨开,积雪下是灰色的戈壁,除了几丛叶片犹如针棘般挺立的骆驼刺,还有零星的枯黄的牧草从沙砾的缝隙里伸出来。因为雪水的灌溉,天山下百里之内都是水草丰美的牧场,这地方离戈壁滩外的草场已经不远了。
我点头:“有的,除了骆驼刺,还有些草。”
他点点头:“我们上马,还是向西南方走。”
我点头答应,知道虽然直到现在都还没有遇上敌人,但后面的追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赶上来,看萧焕没什么别的要说,就翻身上马。
上马之后,低头想了想,让萧焕坐在后面是能避些风雪,但是一来我怕他抓不稳我,在疾驰中不小心跌下马去,二来迎面过来的敌人好防备,但是如果有人从背后放暗器或羽箭,他坐在后面就太危险了,思来想去,我低头一把揽住他的腰:“你侧着坐。”
萧焕被我半拽着抱到马上,看了看自己侧身坐在我臂弯里的姿势,忍不住咳着笑了起来:“上次库莫尔带我策马时,也是这么让我坐在他身前的。”
我板着脸:“男宠就该有男宠的样子。”
再不耽误,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驾着骏马飞快地驰入大雪之中。
迎面而来的雪片虽然还会钻进狐裘的缝隙里,不过寒风就不会直接吹到他胸前了。
这次萧焕还是上了马就倚在我的肩膀上闭着眼休息,我一直惶惶不安地害怕雪地中突然冒出什么人来袭击我们,他倒悠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