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也是韩沁的心病,“是我对元佳管教不严,没想到他不走正途,抛却家国,委实是可耻。他在北燕之事,我已对小元一一细说,必要之时,他可手刃生父,祭奠幽州将士英灵,保我大齐边关不失。”
韩沁对儿郎的教养,商文焘并不完全赞同,“子弑父,此乃天下之大不韪,你可曾为小元想过,他一生未感受过父爱,却要亲手杀了他。”
“一条贱命而已,若非老夫年迈,这事本该由我来做。”韩沁十分不耻,于朝事上他是刻薄的,“冀北之事,夷敬还算是处置得当,没有给姚尹更多的机会。姚尹此人当年的升迁,是被我压下的。若非他把慕容婉带到元佳面前,又怎会有幽州之失。”
韩沁这是迁怒于人,可姚尹确实算不得无辜。
“萧寅重启校事府,监察百官,你这护国公府也不安全。”韩沁长叹,“太子非贤君,三皇子年幼,不堪大用。这朝堂之事,乱局已生,小元若能立下军功返京,这定国公的爵位,也还是个未知之数。圣人在位还好,太子就……商公,就如让小元和阿微在冀北成亲生子,远离这是非之地,你看可好?”
商文焘给了他一记白眼,“休想!莫要打我家阿微的主意。你家小元是不可能长住冀北,他是你定国公府的嫡长孙,汝阳公主亲自给他定的常山公主。不要看我家阿微好欺负,你就打她的主意。”
“可我知道,小元心悦阿微。”韩沁遗憾地叹气,“可他必须尚公主,以谋韩氏复兴。可他也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也希望他能顺从本心。”
常山公主高非,她的母妃出身天水谢家,商谢两家有通家之好,她只要一出宫不是在谢家便是在商家,自幼便与商离交好。二人出游,声势浩大,十分张扬,从不知收敛。
听闻太子想立商离为太子妃,高非第一个不赞同。高非不耻太子的出身,又一身的臭毛病,连学问都做不好,还妄图与世家联姻,又想借机打压世家。因此,高非与太子势如水火,若非圣人金口玉言,答应汝阳公主高非与韩凛的婚事。眼下太子打压世家的联姻,势必要拿高非的亲事做一番文章。
可太子仔细一想,韩凛已经没有爵位,高非日后也是下嫁。因此,常拿此事奚落高非。高非并非忍气吞声之人,她在护国公府好的没学,干架的本事却学得十分精通,没几下便把高崇打趴在地。
圣人散了东宫卫队,高崇在宫中想找帮手都没有。羽林卫见状,只会袖手旁观。直等到高崇被打得惨不忍睹,才出声制止。
高崇找圣人告状,可圣人十分宠爱这个女儿,打发他去看太医,便不了了之。
高崇对此心怀怨恨,以公主及笄后要开府单过为由,向圣人提议为常山公主择选府邸,让她学着掌家理事。可圣人却认为,高非的亲事没有完全定下,在韩凛回来之前,高非还是留在宫中。
萧寅得知高崇的心事,遂向他建议道:“不如让常山公主去边地犒军?圣人惦记她的亲事,让她去见见未来的郎婿,她便能离宫远行。臣还听闻,她与商家九娘是闺中密友。她若是去了冀北,商家九娘还能不与她相认。到那时,护国公府的欺君之罪是跑不掉的,豫章大长公主拥立先帝之功,也该两相抵消。这风圣军的军权,也就能到你我手中。有了风圣军,谁人敢对太子您不服?”
高崇拍手叫好,“还是太尉你有办法,孤这就去找父皇。”
萧寅俯身再道:“臣会派校事府的人随行,就不信找不到那商家九娘。”
高崇目露凶光,“等找到商九,孤一定要把她嫁给最低等的武将为妻,让她成为世家耻辱,永世不得翻身。”
春已至末,北地还是微寒,阵阵北风掠过,商离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她在慈幼院挑选能干活的女娘,同时也挑选一些身手敏捷的儿郎,随她一同前往北燕。往后,这些儿郎会留在北燕各处,为她打探消息。
蔡荃问过她,“为何不让女娘去北地?”
商离说:“太危险。虽说战争难免有伤亡,但我希望能保护她们。眼下去北燕太过危险,她们都没有经过训练,难免会露马脚,危及生命。”
“儿郎难道不会有伤亡?”蔡荃不解,“他们一样没有受过训练。”
商离笑道:“夫人错了。在慈幼院中,女娘学的是求生技能,识字,织布,耕种,儿郎学的则是射箭、武艺。也就是说,儿郎具备自保的能力,而女娘没有。我不想她们去送死,还要等上一阵才能用得上。还有,我并不知道她们是否愿意,我不想强迫她们。女子本弱,不该因为她们弱,便随意使唤。”
蔡荃自愧不如,“你做人处事,总有自己的想法。但我又不得不认同你的做法,你总是为别人着想。可有时候,你应当多为自己想想。这里是冀北,不是洛阳,你不用讨好每一个人,没有人会不喜欢你,也没有人会遗弃你。”
商离眨了眨眼睛,“夫人又错了。我是韩氏女,有太多人不喜欢我。”
出发的那日,风和日丽,阳光正好。
陆疆赶来阻拦,“你们竟然瞒着我,九娘要去龙城,此事万万不可。龙城乃是北燕国都,行差踏错,都有可能命殒当场。”
商离仍是寻常装扮,带了帷帽遮住她那张愈发出尘无华的脸,“我只是去看看,看看在韩充的治下,北燕的国都是何景象。龙城并非龙潭虎穴,我为何去不得?”
陆疆脸色铁青,“你莫不是以为,我不知道你意欲何为?”
商离不以为然,“知道又如何?你的斥候和细作多年来毫无建树,蔡夫人以药材为名,往龙城打听消息,可仍是不得其门而入。可见,在这信都城,乃是冀州,都有韩充的人。而我,陇西韩氏女,如此完美的身份,为何不用?我一个旁支出身的女娘,随家主之孙来到信都,为了与各方交好,主持耕种,前往漠北各处收购马匹,想去龙城看一看,又有何不妥?你若是韩充,你会觉得我有问题吗?不,我至龙城,韩充可能都不会注意到我。”
陆疆想拦却是拦不住,他不得不承认,商离所言正中下怀,他需要北燕更多的消息。
如商离所言,她入龙城,韩充不会注意到她,并非是信口雌黄。龙城是国都,每日进出都城之人,有鲜卑八部族人,有齐人,有西北部族的商贾。而一名小小的女娘以游玩之名,出现在龙城,那根本就不是韩充会关注的。
即便是她自报家门,韩充也不会现身相见。他现下是何等之人,抛家舍国,又有何颜面见同族之人。
商离并没有乔装改扮,龙城之地,为彰显北燕国主广纳四方人才的力度,进出自如。鲜卑八部族人,亦是招摇过市。
可是一进城没走出多远,便有一队北燕士兵挡住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