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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第3页）

&esp;&esp;李乙放下心来，点点头，继续盯着伙计们忙活。

&esp;&esp;宝珠跟进灶房，在袄子外面加了一件灰布罩衣，挽起发辫，扣上包头的布扣子，抄起火钳，拨了拨炉子里烧得噼啪作响的炭火：“咱们家夜里吃藕汤，我看厨屋西角还挂着半枝鲜藕，能炒一大碗，三娘要吃粉的，还是脆的？“

&esp;&esp;灶台上的沙铫子呜呜呜呜喷着细小的气流，里面炖了一大锅藕汤，是他们刚回葫芦巷时门房熬上的。沙铫子是用了多年的旧物，黑漆漆的，外面是一层层堆叠的积年油污，油星顺着看不见的缝隙往外流，被火气一烤，烧得滋滋作响。

&esp;&esp;沙铫子受热均匀，带有天然的孔缝，熬汤的时候，肥腻的油花会慢慢渗出铫子，熬好的汤汁浓酽鲜甜，一点都不腻。沙铫子外面越脏，说明用的时日长久，熬出的藕汤越醇厚。

&esp;&esp;李绮节挽起衣袖，小心翼翼掀开盖子，轻轻嗅了一口，馥郁浓烈的骨香和藕香扑面而来，舟车劳顿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晕船的眩晕感也去了一大半：“别炒了，留着做藕夹吃。“

&esp;&esp;宝珠答应一声，拿起木升子，舀了大半升米，预备炊米造饭。

&esp;&esp;李绮节提着裙角，缓步上楼，走到李子恒的房间前。

&esp;&esp;李子恒大大咧咧，房间从来不上锁，她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走到架子床边，随手在枕头底下一摸，果然找到一只包在帕子里的小荷包。

&esp;&esp;李绮节：……

&esp;&esp;定情信物随便瞎放，大哥也太不讲究了！难怪孟春芳会疑神疑鬼，担心两人的私情暴露。

&esp;&esp;李绮节哭笑不得，把荷包塞进袖子里的暗兜里，暗叹一声：李子恒和孟春芳，一个年轻冲动，一个瞻前顾后。前者被孟举人羞辱了一顿，就不愿再到孟家受气。后者只是送了个荷包，险些把自己活活吓死。

&esp;&esp;真不知他们俩当初是怎么看对眼的。

&esp;&esp;说不定就像戏文上演过的，两人可能根本没有说过话，只一个眼神，一个荷包，就认定对方和自己心意相通，然后各自撺掇着长辈许下亲事。

&esp;&esp;一受挫后，又立马偃旗息鼓。简直和过家家一样，算得上哪门子的有私情啊？

&esp;&esp;当晚，李绮节再次登门孟家，当着孟春芳的面，把茄子形荷包扔在火盆里，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esp;&esp;至于大哥李子恒回来后会不会生气，暂时不在李绮节的考虑之内。孟春芳只是个懵里懵懂的小姑娘，和一发脾气就跑得无影无踪的李子恒相比，她理应拥有优先处置荷包的权利和自由。

&esp;&esp;亲眼看着曾让自己夜夜梦魇的荷包化为灰烬，孟春芳轻轻吁了口气。

&esp;&esp;李绮节把火盆移到墙角的面盆架子底下，拍拍手，重新坐到架子床边：“好了，荷包已经烧了。我们李家手里没有能够要挟到孟姐姐的东西，孟姐姐现在可以对我说实话了吧？“

&esp;&esp;孟春芳像忽然被闪电击中似的，浑身一颤，笑容凝结在眼角眉梢，眼底浮起一丝惊惶和难堪：“三娘……是我对不住你。“

&esp;&esp;☆、百家米

&esp;&esp;李绮节连连摆手：“孟姐姐很不必如此，婚姻嫁娶之事，各随其意，杨家和孟家议亲，碍不着我什么。“

&esp;&esp;她早该猜到了，杨天保的母亲高大姐一直非常喜欢孟春芳，曾多次拿孟春芳和她做比较，嫌她不如孟春芳贞顺稳重。出了小黄鹂的事，高大姐急着给杨天保再订下一门亲事，及早成家，好让他收一收心。看遍整座瑶江县城，孟春芳无疑是高大姐最满意的儿媳妇人选。

&esp;&esp;说不定此刻高大姐正在家中沾沾自喜，觉得自家完全是因祸得福，虽然小黄鹂那个小妖精不好打发，可却借机把面上和气乖巧，内里则刚强、不服管束的李三娘换成了言行举止处处招人疼的孟春芳，她夜里做梦都能笑醒好几次。

&esp;&esp;杨家和孟家在商谈亲事，所以孟娘子会在李绮节面前心虚。

&esp;&esp;而孟十二有底气对孟云晖颐指气使，多半是因为他自觉家里攀上了一门好亲，有个当官的亲戚，自然就不把穷秀才孟云晖放在眼里。

&esp;&esp;至于孟春芳，她急着销毁送给李子恒的荷包，一来是后悔当时太过冲动，坏了规矩。二来，是怕杨孟两家联姻的消息传出去，李子恒恼怒之下，会报复她。

&esp;&esp;孟春芳眼睫交错，手指揉搓着绸面上一朵淡紫色海棠花，神色黯然：“三娘，你真的不怪我？“

&esp;&esp;李绮节淡然一笑：“亲事是孟婶婶他们答应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姐姐不相干。就算是姐姐自己点的头，那也无妨。我和五表哥的婚事已经作废，他愿意娶谁是他的事。同样的，孟姐姐愿意嫁给谁，是孟姐姐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