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慧敏一天都无精打采,老梁一看就知道肯定又是林文胜的锅,葛慧敏所有的坏情绪几乎都来自于林文胜,以前还没觉得林文胜这么混账,现在才发现他控制欲竟然这么强,连老梁都知道林文胜三番五次地阻止葛慧敏去她店里,也不知道她的店到底怎么得罪林文胜了。
但乔葭说得罪林文胜的可不是店也不是老梁,而是葛慧敏不受控制了。
老梁后来仔细思考过乔葭说的话,认为颇有道理。
一个从来只会给自己鞍前马后的女人,人前人后伺候着,他说一她不敢说二,谁不想要这种不敢吭声不敢反抗的免费保姆?当这个女人没有反抗之前,自然怎么看她都是顺眼的,甚至可以无法无天地把这个女人当做出气筒。
但有一天,发现自己一直掌控着的人或事变得不受自己控制了,且她有可能变得越来越好,心里自然极其不平衡,林文胜如今就处在这样一个心里不平衡的状态,不管他自己过得好不好,他都见不得葛慧敏过得好,更见不得葛慧敏开始有自己的思想和想做的事情。
在林文胜眼里,葛慧敏就该跟大多数女人一样,在纺织厂做到下岗,然后干点农活,一手包揽家里所有的家务活,还得把丈夫孩子伺候得妥妥帖帖,但凡她出现一丁点他预想之外的事情都是大不敬,林文胜可不得努力打压葛慧敏,让葛慧敏回到他认为的所谓的正途。
老梁有时庆幸自己家里那位还算支持他的事业,也从不打压她,她想做什么他一定无条件支持,虽然也总是有很多家常琐事的争吵,可比起葛慧敏和林文胜,那着实是小巫见大巫。
“阿慧,你是不是又跟老林吵架了?瞧你拉着一张脸,难看死了。”
老梁不是在指责葛慧敏,是想让葛慧敏开心点,就算林文胜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坚决不往心里去,林文胜难听的话说过不少,要是每一次都往心里去,那岂不是能把自己气死?
她一直认为葛慧敏是拥有顽强生命力的人,通俗点来讲,就是打不死的小强,尤其在这个年纪敢于做抗争,敢于进入一个自己完全没有做过的陌生赛道,敢于去老年大学从零开始学习,这就已经足够让人佩服了。
老梁也想过,如果自己是葛慧敏的位置,会不会像葛慧敏那么勇敢那么一往无前,她没有答案,没有站在葛慧敏的位置上,当然无法感同身受,但她愿意帮助葛慧敏,让葛慧敏在想走的这条路上能走得尽量顺畅一些。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他了,我这阵子发现,好像无论我做什么他都看不顺眼,我今早给他做好早饭正要出门,他又对我一顿说教,他以前是老师,爱说教我能理解,可我又不是他的学生,他干嘛一直教训我?”
“他就是找你茬呢,我看他是一个人太闲了,想找点自身价值,以前他对你居高临下的,觉得在你面前挺有价值,现在你忙你自己的,有时候甚至都顾不上他,他肯定觉得自己被你冷落了,说直接点,就是他一家之主的地位和权威受到了挑战,他想把过去的权威要回来呢。”
葛慧敏当然明白老梁的意思,其实老梁跟乔葭一样,一直都是站在葛慧敏这边的,葛慧敏觉得自己也应该好好努力不拖他们的后腿,她也想像老梁一样能够独当一面,像乔葭一样事事通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绝不看任何人的脸色。
但无论怎么做都觉得这一条路十分艰难。
她们买了布料,布料几乎是和她们同一时间到的店里,两个人不敢偷懒,马不停蹄开始做衣服,一周内就要把所有订货都赶制出来的确不容易。
乔葭曾经问过老梁为什么不量产,量产才可以做大做强,守着这么一个小小的裁缝铺能有什么前途?
可老梁说:“还是有人喜欢手工缝制的,机器做出来的衣服是没有灵魂的,我坚持手工,如果等哪一天我们的活儿完完全全被机器取代了,市场也不需要我们的时候,那我一定主动关门回去养老,不干这些了。”
但现在,只要还有人需要,她就想要继续坚持,这是属于老梁自己的执着。
不曾想葛慧敏跟她的想法也是一样的,她们从小就是老一辈自己做衣服,所以积累下来的这种习惯是不可能一下子消失的,况且店里的生意一直很好,机器做有机器做的市场,手工做也有手工做的市场,并不是完全对立的两条线。
老梁何尝不知道量产能挣钱,但最起码她认为还有比挣钱更重要的事情。
葛慧敏都没注意时间,等忙过头感到饥饿了才发现天都黑了,她突然想起还把林文胜晾在家里,猛地跳起来:“糟了。”
老梁被她吓了一跳,皱着眉头说:“怎么一惊一乍的?出什么事了?”
葛慧敏苦着一张脸,像是随时都能哭出来:“我忘记回去给老林做饭了。”
早晨出门的时候林文胜就已经很生气了,她竟然还不准时回去做饭,内心的忐忑到达顶点,根本无法想象回去之后又会从林文胜嘴里说出多少难听的话。
但老梁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事儿。
“你回去的时候路上买一点得了,今天都累了一天了还回去做饭?他少吃一口你做的又不会怎么样。阿慧,你不用对他这么顺从,你以前就是太顺从了,现在不顺从反而显得你是个坏人。”
道理都懂,但葛慧敏就是做不到不去在意林文胜的看法。
她匆匆赶回家,都做好被林文胜教育的准备了,谁知林文胜竟然已经开始吃饭,桌上还摆了整整齐齐的三菜一汤。
林文胜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明摆着不想和她说话。
她正想问是谁做的菜,乔葭就从厨房里出来了。
“回来了?快过来吃饭吧,饭菜都要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