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妃面面相觑,个个面露惊悸,却谁也不敢开口接话。
她狭长的丹凤眼在众妃脸上冷冷一扫,又道:“皇后娘娘如今病着,皇上命本宫协理六宫事务。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太后和皇上震怒,本宫自是不敢轻忽,定是要查个清楚明白的,有得罪各位妹妹的地方,少不得先在这儿说声抱歉了。”
堂上除瑾贵妃以外,位份最尊者是良昭仪,她忙道:“龙裔损毁,兹事体大,贵妃娘娘只管放开手去查,嫔妾等绝不敢有怨晦娘娘的地方。”
众妃忙也跟着称是,瑾贵妃的脸色这才稍松了一松。她端起手边的茶碗轻抿一口后,突然目光一抬,扬声道:“娴贵人。”
我位份低微,本是排在门边的,殿内气氛虽凝滞,我心里却只惦记着紫芫。猛听瑾贵妃这一声,我心下一惊,忙越前几步跪下,“贵妃娘娘。”
瑾贵妃放下茶碗,身子微微前倾,“清音馆的奴才们回说,你曾给赵容华送过豆糕?”
“回贵妃娘娘话,嫔妾送过,”在这样的时候被问这样的话,我心下只觉得不好,忙道,“只是,那豆糕并非赵姐姐一人吃,嫔妾当时也跟着用了两块的。”
果然,瑾贵妃已经沉下脸来,“你送的那豆糕自然是没事的,可是,赵容华因吃着好,就要了你屋子里的小安子去清音馆教她的厨子做,慎刑司的人已从那豆糕里捡出了红花,娴贵人,你怎么说?”
“啊,”屋子里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众妃立时低声唏嘘起来。我无异于当头响了个炸雷,惊得忘了规矩,“什么?”
瑾贵妃的脸上有着森冷的笑,“你们是去年秋一齐选进宫的。赵容华深受皇宠,你却至今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过,所以你心中嫉恨,就让人在她的吃食里下了红花,打掉了她肚子里的龙胎,是不是?”
她的话字字如刀,众妃顿时都露出了然的样子。和我同住一宫的丽贵人义正言辞,“唉哟,娴贵人,你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要说,去年本不是选秀的时候,太后特例选你们进宫,为的就是皇上膝下单薄,要你们绵延子嗣来的。如今赵姐姐好容易怀上了,阖宫上下正欢喜,你怎么能因自己那点子私愤,下这样的手呢?”
她这番话瞧着只是愤慨,实则,已是将我的罪给定实了!
第2章 风雨来袭 二
我跪在地上,只觉得又惊又怕,浑身颤抖,我再想不到,紫芫的落胎,居然会算到我的头上来。
瑾贵妃说的对,我和紫芫同时中选,进宫后,紫芫倍受皇宠,我,却至今尚未得见君颜,若说我心中不嫉恨,只怕谁也不会信?
承乾十五年秋,太后见后宫空泛,皇帝膝下单薄,心下着急。因不是选秀时节,便懿旨命从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家中,选其毓秀女子入宫侍驾,以为皇家开枝散叶。而同批进宫的六人中,以此次落胎的赵紫芫最为受宠,她才侍寝便由正六品贵人升为从五品小仪,不到三两个月,就又有了身孕,皇帝大喜,一道旨意晋至正五品。一时,风头无人可及。
她虽受宠,难得却并不因自己有宠而矜高倨傲。对同批进宫的姐妹很是照拂,亦常来浅梨殿看我,一来二往,我和她很是有些交情。
她有孕后,亦是欢喜的,我却担心,明里暗里的叮嘱道,“姐姐肚子里如今有了这个宝贝疙瘩,皇上和太后自然是高兴的,只是看在别人的眼里就都成了钉子,姐姐高兴归高兴,心里还是要放明白些的好?”
我这话,已是说得无比赤裸,赵紫芫神色一凛,继而点头,“你放心,我省得的。”
可纵是这样的提醒,她却还是着了人的道儿。
下手的人狠辣之余更是聪明至极,竟只凭一块糕,便让我当了她的替罪羊!
抬眼看向堂上稳稳端坐的瑾贵妃,我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的道:“回贵妃娘娘,嫔妾冤枉,嫔妾绝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来,娘娘明鉴。”
瑾贵妃的脸色就更冷,“你是说,本宫冤枉了你?”
她是太后的嫡亲侄女,生性泼辣难惹,若不是先皇明谕指定了皇后人选,当今皇后就该是她的了。
如此,除了皇上和太后,便是皇后,她也从不放在眼里。
我一个小小的贵人。当着堂中众妃的面说她冤枉了我,岂不是老虎嘴边撸虎须。
只是生死关头,我哪里还顾得这些,“咚”的一个头磕下去,我言辞有力,“嫔妾只请贵妃娘娘细想,若果然是嫔妾要给赵容华下红花,又如何会让那奴才下在自己做的豆糕里?”
瑾贵妃却并不为我这句话所动,她讥讽的笑了起来,“所谓虚者实之,焉知你这样做,不是为了此时对本宫说这样的话?”
竟是无论如何,也不给我辩驳的了。
我又急又怕,眼里已流下泪来,“娘娘此言固然有理,可若是有人嫁祸,岂不是赵姐姐白失了龙裔,嫔妾又白丢了命,更被下手的人在背后耻笑娘娘的愚昧可欺?”
我话音才落,瑾贵妃手一扬,将茶碗当头就砸在了我的身上,戴着金珐琅指套的手直直指向我,“你放肆。”
茶水湿漉漉泼了我一头一脸,我更是豁了出去,伏地高声叫道:“嫔妾是太后娘娘懿旨特例进的宫,嫔妾要见太后娘娘。”
堂下顿时响起一阵抽气声,继而,离我最近的祥嫔就恍然大悟,“贵妃娘娘,嫔妾道她有什么依仗呢,却原来是在这里?”
第3章 惊见 一
进宫小半年,这样的落井下石我不是没见过,只是此时发生在我自己身上,更让我有一种刻骨彻肤的痛。我耐不住转头看向祥嫔,她正对着瑾贵妃一脸恭谦,转眼对上我的目光,她的脸色陡然一变,想说什么时,却又停住,只从鼻子里“嗤”出一声。
瑾贵妃就冷笑起来,“娴贵人,你也好意思要见太后娘娘么,去年秋殿选时,太后见你衣着简素,举止有度,就想着你沈家是个清廉的。她老人家有心要给天下人立个样子,这才特旨封了你为贵人。是你自己福薄,才进宫便犯了胎里症,一直不能侍寝。你若是个明白的,便该安生的养着身子,病好了总有翻你牌子的时候,偏你自己眼皮子浅等不及,做下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来,不说自己羞愧,竟还有脸提太后娘娘给你的恩典?”
我已是连齿尖都冷了下来,“贵妃娘娘口口声声要查明真相,如今只凭红花是从那豆糕里查出,便定了是嫔妾所为,嫔妾死不足惜,只是却可惜了赵姐姐肚子里的孩子死的冤枉。”
说到这儿,我深深一个头磕下去,“嫔妾如今百口莫辩,只求他日水落石出时,贵妃娘娘能想一想嫔妾此时的话,”对死的畏惧让我恐怖绝望到了极点,我的身子一点一点的冷,终于,软瘫在了地上。
想是我这番话说得实在沉重,屋子里竟有瞬间的沉默。瑾贵妃嘴角笑意微露,对着边上一摆手,喝命,“先拖下去,待本宫回过皇上再做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