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见状,这才想起一事,便淡淡道:“选秀。”
朝中有例,每三年便会有一次选秀,从适龄的官家女子中挑选,经过层层审筛,将德才貌艺皆全的未婚少女选入宫中,以便充实后宫,为天家绵延子嗣,而眼下,已恰好到了这一次的年限。
叶玄虽小,却也已经知道选秀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了,于是不禁多朝那边看了几眼,一边慢慢随着叶孤城走向懿馨殿。
殿中空阔,梁椽撑柱皆以五色云纹绘饰,间接金龙旋绕,景帝坐在琉金座上,穿着件明黄例服,头上九龙冠间镶着的东珠熠熠生辉,下首则坐着一身寻常打扮的瑞王。
景帝见了长子与孙儿进来,不由得满面笑意,招手道:“好孙儿,快到朕身边来。”一面吩咐左右:“给太子看座。”
瑞王起身见礼,朝叶孤城笑道:“未想皇兄今日会来此。”叶孤城微点一下头,有宫人搬了椅子过来,叶孤城便在景帝稍下首的位置上坐了。
叶玄蹦蹦跳跳地跑到金座前,景帝将其抱在膝上,笑道:“最近只从你父亲那里听说,你日日练武,兼习那弓马骑射,忙得不得了,方才有人通报时朕还在想,南康今日怎么有空来见朕了?”
叶玄脆声道:“孙儿这些时候勤习骑射,是想给皇爷爷猎一张熊皮,做褥垫子用。”
景帝笑了,摸着男孩的头,道:“好孩子,朕没白疼了你。。。只是那野物猛恶,待你以后长大了,再去为朕猎来罢。”
叶玄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睛,想了片刻,便点点头,过了一阵,忽问道:“皇爷爷,外面那些人就是秀女吗?为什么不让她们进来,外面很冷的呢。”
景帝听了,便笑道:“好,南康既这么说,就让她们进来便是。”回头对身边伺候的内监道:“时辰可到了?”
内监回道:“回皇上的话,还有半刻钟。”
景帝于是抬了抬手:“也罢,宣进来就是。”
在此之前,入宫的秀女已通过两轮筛选,留下了最出众的四十六人,今日,便是最后一次,要让众人亲自面见天子,由皇帝当场甄别挑选,被选中的,则先暂回各人家中,待取吉日后,便可入宫。
叶孤城坐在下首,道:“既是选秀,儿臣等人在此,多有不便。”景帝漫不经心地笑一笑,摩挲着叶玄的头顶,淡淡道:“不过是走个常例罢了,有什么要紧。”话毕,又指着瑞王笑道:“今日朕叫了你二弟进宫,却未想到你父子二人也过来了,其实朕此次重在为勖儿选一名侧妃,亲王按例可纳一正、四侧,勖儿府中尚有一侧妃之位空缺,适逢此次大选,朕便替他择一名端持稳重的好女子就是,其他的,倒在次要。”
像这般将秀女配与皇子宗室,原本也属寻常,瑞王笑道:“父皇如此,可是愧煞儿臣。”景帝面上似有一抹意兴阑珊的模样:“朕原本也无心这些,不过是按常例走个过场罢了。”
正说着,就见一行秀女十人由内监引着,徐徐步入殿中,其余的,则仍在外面静等,听候传召。
一时间只见满殿馨香袭人,花影交互,深远的大殿中,十名秀女心中忐忑地站在当地,安静得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唯闻偶尔一两声环佩叮当,随着殿内专司导仪的内监训令,一同跪下行礼,于是莺啭柔婉之声齐齐响起,口称万岁,然后才一道立起身子,等待司礼的内监指名,一一上前等候问话。
景帝看过两名秀女,随口问了几句后,见膝上叶玄正瞧着下方不远处的秀女,便逗他道:“南康在瞧什么?你如今年纪尚幼,今日只为你皇叔选妃,你莫非也眼红了不成?等你大些,朕自然替你挑个好媳妇就是。”
叶玄听了,便嘟着嘴道:“孙儿不要她们。”想了想,忽然得意地笑道:“孙儿自有比她们好得多的人。”
景帝听了,便不由得哈哈笑道:“哦?咱们的南康,倒是人小心大了,这么一点子年纪,就自己相了个小媳妇儿?还不快跟皇爷爷和你爹与你二叔说说,是哪家的?”
叶玄吐一吐舌头:“不告诉你们。”
景帝摇头而笑,捏了捏男孩的脸蛋,既而便继续选看秀女。众女平生第一次亲见龙颜,一个个皆是紧张不已,殿中空旷深阔,只闻内监一一报着每个人的家世,姓名和年岁的声音。
众女方才已听见景帝所言,就知原来主要是为瑞王拣选侧妃,一时间,倒也并不觉得失望。原本景帝并不如何喜好女色,众人一旦入宫,大多只是充做低等嫔媵之属,即便终身不得被召见,也是正常,而瑞王年轻有为,身分尊贵,若是做了王府侧妃,却是比入宫要好得多。一时之间,不少年轻少女都忍不住偷偷看向殿上,待瞧见景帝下首一名丰俊英逸的华服青年后,不由得立时放心不少,但及至目光落在另一人身上时,就不禁瞬时间心神一震,随即一颗心,就在那胸膛里面怦怦跳得厉害,忙深深低了头,再不敢看上一眼。
那人端坐在景帝略下方的位置,一身白滚绣团龙长袍,神情冷淡,只兀自静坐,并不向殿下众人扫上一眼。几名女孩心知这就是当朝太子,一国储君,素来只听说其丧妻多年,不曾再纳过妻室,平时也偶听家中父兄提及,说是这位太子爷品貌世间难匹,今日一见,才知天下竟果然有这般的男子。。。又想起这位贵人他日位登大宝,眼下却还不曾有一妻半侍。。。思及至此,心中皆不禁暗暗存了万一的指望,忙偷眼查看自己衣饰是否齐整,环铛缀钰是否搭配得当。。。
叶孤城高坐殿上,神色沉静,耳中听着一众年轻少女用清婉动人的声音或是紧张,或是大方有序地回答着景帝的问话,待看过几拨秀女之后,景帝忽然对瑞王道:“勖儿,眼下已看过三十人,可有你中意的女子不曾?”
瑞王淡然一笑,道:“万事只凭父皇做主。”
一旁伺候的内监手中捧着只金盘,景帝含笑从上面拿起一只宫廷御绣的五彩香袋,递给瑞王:“你自选就是。”
瑞王双手接过,步下阶来,在转身的一瞬间,眼底斜斜闪过身旁的一道白影,同时攥紧了手中的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