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目清雅,杏眼氤氲,身穿一袭淡青色罗裳,系着素白的狐裘,尤显体态娇柔,仿佛弱不禁风的模样,是这天下间绝大多数女子都远不能及的婉约娴静姿态,加之言语柔怯,声如鹂鸟,使男子见了,几乎无不油然升出一股怜惜保护之意,就连玉阶下侍立的花玉辰,亦是渐渐柔和了面上神情,眼底略微浮起一丝温然味道。
叶孤城却是忽然一顿,既而微微眯起一双凤目,立时间,殿中骤然仿佛是凭空冷上了几分,同时慕容世沅面上神色一变,只觉一道凛冽的剑气霎时击中了自己的前胸,胸口似是被人重重捶上一记,使得她不得不向后踉跄退了一步,这才勉强化去了这道气劲,没有受伤。
叶孤城漠然看着她失色的娇容,冷冷道:“本座面前,休使这等手段,若有下次,再无留手。”
慕容世沅万万想不到眼前的男人竟一照面便毫不留情地对自己动手,她自幼便修习上等媚色惑养的功法,时至今日,已是大成,一举一动,不带丝毫狐媚之气,清丽娇柔难言,偏偏又能惑人于无形之间,即便曾有高手识破,却也不忍对她下手,而今日竟被人一言不发,便立时绝无容情,莫非这男人,竟是铁石心肠不成!
她一生从未经过此事,但虽在心下惊恨不已,面上却全然不敢表现出来,只得收了媚功,垂首低低道:“是慕容世沅失礼了。。。还望叶城主莫要责怪。”
其余两人见状,心下暗骂这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江云瑞拱手笑道:“我青自堡听闻叶城主前时灭去严家那一批匪人,十分……”
他的话还未说至一半,便被冷然打断,叶孤城目光沉沉,面无表情地道:“本座既得严家,两江水路自此便归于天一堂之手,决无与他人共有可能。”
他一语便道破了三人来意,且又一口回绝,不留余地,江云瑞面皮一沉,但满脸的笑容却毫无丁点改变,只说道:“叶城主何必急于决断呢?两江之大,水路生意之广,眼下严家既覆,想必叶城主一时之间,是万万难以理清的,若是我们四方得以联手……”
有人微微冷哼一声,打断了江云瑞的话语,就见阶下花玉辰面色沉冽,淡淡道:“从前严家尚在之际,诸位为何不去游说严家家主,与他分占生意?或是前番我天一堂剿灭严家之时,也不见诸位分派人手,出一分力。。。须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如今空口白牙,便要这般与我天一堂‘联手’,岂非可笑。”
他这一番话毫不留情面,句句诛心,只听得三人心中大怒,面上却仍不露一丝端倪。李自阳眉心一动,已然开口笑道:“天一堂以一身之力剿灭严家,我三人自是知道的,那水运生意,当然也应是归贵堂所有,我等自然也不能无名无义,便腆颜要分一杯羹。只是今日我三人前来此处,却并非是要分薄贵堂在两江的水上生意之利,而是另有它事,来请叶城主首肯。”
三人见花玉辰年纪轻轻,便敢在于在众人面前未得允准,就出口说话,想来身份定然特殊,转念一想,便已猜到了他身份。这少年身为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两人的亲传徒儿,又是江南花家子弟,三人岂肯得罪他,因此花玉辰言语虽不留情面,李自阳也仍是毫不见一丝怒容,只兀自言谈恳切,语气亦是十分和煦。
叶孤城面上并不见任何表情,只静静负手立在玉阶之上,就听李自阳继续道:“我等已知叶城主自取得严家之后,就立时切断了从前往来的盐务贩运一途。。。叶城主既是不做这项生意,何不成人之美,将此项利途交与我等三家做呢?城主只要允许我等使用从前严家所用的水上盐路航途,揽了这私盐的买卖,我浩元门,蒋怀阁,青自堡三家自然也不白白取用,自有心意奉上,愿意以日后私盐获利的利润两成,来献与叶城主。。。城主不需丝毫气力,便可坐收两成盈利,四家自是皆大欢喜。。。城主何乐而不为呢?”
李自阳侃侃而谈,自信像这样完全不必耗费心力钱物,且又不会损失自身得益,便能够坐待暴利的生意,叶孤城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会开口拒绝。他见叶孤城面上依旧毫无反应,于是便微微点头笑道:“叶城主若是觉得两成利润不妥,我三家也不是不可以再让一些。。。”
叶孤城却只冷淡地道了一句:“此事,绝无可能。”说罢,双袖略收,便要转身步入后殿。
李自阳万不曾想到竟会如此,眼见得此事即将再无转圜余地,不禁急声道:“叶城主请留步!我浩元门,蒋怀阁,青自堡三家前时已与人接洽,将私盐交接的路子拿到手中,只等城主首肯!叶城主若不满意,我等愿以每年三成的纯利供奉!”
他三家基业亦是在两江,在此之前,满以为此事十拿九稳,因此在前时得知天一堂撂下贩运私盐这项买卖时,就已三家联合抢先拿下了以前严家走贩盐业的路子,将其接手,以防旁人分利,且已将这一季的私盐装船待命,然后便派人与叶孤城商谈,只等天一堂松口,便立时通航。但此时却万不曾想到叶孤城竟一口回绝,而若不得天一堂允可,不但这一批私盐要通赔在手中,且他们又与出货方面已订下长年供货的契押,若是日后因没有水运走贩的渠道而不能进货,更是要赔上巨额的违契银款。因此三人不禁皆是齐齐大惊,面上终于变色。
其实这等条件,若是换做旁人,必然早已满口答应,但走贩私盐,则势必会影响朝廷盐课税收,天一堂当初之所以覆灭严家,其中重要一项,便是为此,叶孤城如今,又怎可能应允两江再有私盐生意?
叶孤城停下脚步,剑眉几不可察地一动,道:“浩元门,蒋怀阁,青自堡已与人接洽,将私盐交接的路子拿到手中?”
青自堡主管江云瑞见他停下步子,以为他有些意动,忙道:“叶城主留步,我等愿以三成净利奉与城主。。。”
叶孤城目光直视着他,语音清冷如同冰淬:“尔等日后若有私盐于两江偷行,一经发现,天一堂即刻掠获,绝无容情。”
江云瑞毕竟是青年男子,又有武人戾气,见自己三人陪笑苦谈多时,却只得了对方毫无情面的拒绝,连余地也不留半分,因此终于忍耐不住,强自捺了怒气,道:“叶城主何必拒人千里!此事事关重大,我三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城主何不留些情面,大家皆大欢喜,日后也好见面!”
他话一出口,瞳孔就已骤然暴缩!一股凌厉无匹的气劲直向他袭来,他只来得及本能地拔剑出鞘,护在身前,一道白影就已倏然现至前,眨眼间便将两人之间七 八丈的距离压缩至没有!
电光火石间,一只冰白的手掌微微一转,在他的剑身上一弹,顿时就是一股大力袭来,将长剑生生震成几段,同时江云瑞向后连退三步,喉中一甜,嘴角已溢出一缕血丝。
叶孤城语气冷然,“本座向来说话,不会重复第二遍。”说着,便欲转身返回。
江云瑞喘息一下,眼中已现出狠戾的光,他少年得意,向来左右逢源,何曾受过这等屈辱,毕竟年轻气盛;脑中热血一涌,再顾不得其他;不禁嘶声道:“叶孤城,你欺人太甚!”右手成鹰爪状,猛然插向男人的咽喉。
叶孤城眉眼丝毫不动,衣袖拂动间,手腕一翻,就向下斩去,只听喀嚓一声,同时伴随着青年的一道闷哼,江云瑞的右手腕骨,已然被斩得断了。
江云瑞额上疼得渗出豆大的冷汗,向后踉跄着退了几步,双眼狠狠看向面前毫无表情的男人:“叶孤城!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怎么敢这样对我!”
叶孤城眼中静然,见不到一点波澜,淡淡道:“方才你欲杀本座,如此,不可放过。”说着,脚下微动,已朝着对方走去。
江云瑞双目血红,嘶声吼道:“我是青自堡主管、堡主亲传大弟子!你敢杀我,我青自堡……”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叶孤城右手食指点在了他的眉心之间,然后缓缓收手,就见江云瑞鼻中慢慢淌出两道血流,双目圆睁,似是不敢相信一般,已是没有了气息。
不远处,李自阳与慕容世沅已面色灰白,叶孤城看了一眼砰然倒在地上的青年,深褐色的凤目中,没有丝毫情绪。
“。。。本座欲杀之人,普天之下;谁能救得!”
一百零三。 夜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