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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部分(第1页)

日里极爱那把龙渊,因此今日便赐与你就是。”说罢,从收藏物品的暗格中取出两只长长的檀木盒子,既而打开了其中一个。花玉辰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伸手从盒中小心地拿起那把森寒凛冽,似一泓冰彻入骨的冷泉一般的宝剑,赞叹着轻轻以手抚摩着剑身,道:“‘观其状,如登高山,似临深渊,剑成俯视,飘渺深邃若巨龙盘卧,是名‘龙渊’。。。果然是好剑。”叶孤城也不多说,只将另一只盒子也打了开来,花玉辰似是微微一顿,半晌,才慢慢拿起里面的那把通身纯白的长剑,用手摸上了其中刻着的两方斑驳的篆字,良久,才抬眼看向叶孤城,语气之中,有着一丝极为复杂的味道:“。。。画影?”叶孤城神色间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只淡淡道:“。。。昔日你师尊曾答允过,你弱冠之际,会将此剑送出。”目光一点一点地滑过纯白的剑身:“。。。朕如今,便转交于你。”

一百六十七。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花玉辰清亮的目光当中有着一抹复杂不明的味道,垂眼看着手上纯白的画影,旁边的叶玄亦是定定将视线锁在这柄剑上,眼中初时的迷冥很快就渐渐转化成了委屈,忽然道:“他。。。是爹爹他亲自送过来的么。。。”叶孤城微微点了一下头,叶玄见状,不禁用力咬住嘴唇,半晌,才道:“那他为什么不来看我?连看我一下都不行吗。。。他知不知道,我很想他。。。”叶孤城似是有些沉默,道:“。。。他曾……”话还未说完,叶玄却突然抿紧了双唇,随即转身跑出了大殿。叶孤城任凭他离开,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寂然,既而便收回目光,对身旁的花玉辰道:“。。。此剑杀伐克戾之气过重,难以驾驭,但亦可激盛气,于你自有裨益,你师尊弱冠前曾用此剑半载,如今,你收着就是。”花玉辰低低开口道:“是。徒儿记住了。”叶孤城负一负近乎及地的锦袖,道:“。。。朕有些累了,要躺上片刻,你先下去罢。”花玉辰将那两柄剑重新放回到檀木盒子里,然后搁到桌上:“还是由徒儿服侍师父就寝罢。”叶孤城看一眼面前的青年,狭长的褐眸中有着不置可否的颜色,神情亦是淡淡,终于道:“。。。也罢。”

白皙覆茧的手指轻轻拔出固发用的长簪,取下男人头顶戴着的累丝嵌宝搪金冠,拿梳子细细梳清漆亮的黑发,青年认真替男人梳理好长发,接着又服侍着对方脱去繁冗的外衣。叶孤城靠坐在床头,微微阖着双目,任由青年为自己一一除去靴子,道:“。。。你如今也大了,这几年堂中之事已逐渐由你接手,且做得也还好,只是这终身之事,朕却总要为你打算一二。”花玉辰面上微微闪过一丝赧然之色,道:“徒儿。。。徒儿还年轻,并不曾想过此事。”叶孤城用手稍稍撑在额角揉了一下,既而将花玉辰为他盖在腿上的绣被掖了掖,开口说道:“。。。男儿一向志在四方,固然很好,只是身边有人相伴,知冷识热,也是难得。。。你是朕的徒儿,只要你心中有所人选,哪怕是各王府的宗室女子,朕也会为你娶来。”花玉辰坐在床边,微微垂下眼帘,道:“徒儿如今虽已弱冠,但确实当前还并没有娶妻成家的意思。”他看着男人阖目淡然的面庞,就不由得想起另一人冷峻冰漠的容颜,不觉便道:“况且情爱之事,徒儿此生并不想沾染,只一生伴于师父膝下就是,也不想平白辜负一个好女子。”叶孤城听他这样说,于是便睁开了双眼,道:“。。。胡说。你小小年纪,如何却说这等话,朕日后还待见你娶妻生子,举家和乐。。。眼下你年纪还轻,不知深浅,待到往后遇见心仪之人,自然就不会再说这等小儿之言。”花玉辰轻轻给男人捶着腿,微微低下眼眸,也不说话,叶孤城仿佛是有些明白了什么,不由得也一时无言,良久,才淡淡道:“。。。朕与你师尊之事,也只可说是世事难料,半点不由人罢了。。。但你岂可只因见到有人进食之际,不慎梗住,就要自己从此之后,竟却不吃饭了不成?你眼下尚自年轻,此事也不急于一时,朕只愿你这一世,安稳喜乐就好。”花玉辰低低应了一声,叶孤城抬起手,就像小时候那样揉了揉青年的头顶,道:“。。。其实你师尊,并不曾有丝毫亏欠朕之处。诚心正意,乃剑之精义所在,他既是诚于人,因此当与朕再无情义之后,就决不会继续留于朕身边,否则不但是于他自己不诚,亦是对朕不诚。朕从不曾怨怼于他,你与玄儿,也不应怪他。”花玉辰微微抿起唇,道:“徒儿知道的,也从不敢对师尊心怀有怨。”叶孤城重新合上双眼,“。。。等到日后玄儿长成,朕便回飞仙岛,届时,还要你从旁辅佐玄儿才好。”花玉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徒儿知道了。”

万梅山庄。

酒是三十年陈的竹叶青,味道清冽而香味醇,回味悠长。周围是一片开得火红如霞的梅树,陆小凤舒舒服服地靠在铺着厚毯的躺椅上,手里拈着酒杯,径自品尝着杯中的美酒,一面对旁边的老管家道:“他还在闭关?这都多长时间了。。。上回我过来,他就在闭关,到现在,居然还没有出来?”年老的管家已经微微有些驼背,躬身道:“庄主已吩咐过,不可有人打扰。”陆小凤躺在铺了暖毯的躺椅间,摸了摸嘴上的两撇胡子,仰头饮尽了杯中的酒,既而心满意足地微微叹了口气,道:“算了,他闭关,我也照样有酒喝。”一旁的老管家闻言,便命人又添上了几样下酒的精致小菜之后,就退了下去,留陆小凤一个人在庭院里自在喝酒。

整座院子里冷冷清清,四周万籁俱静,只闻得偶尔有风卷落树枝上积雪的簌簌轻响,院中厚厚的积雪并没有人来打扫,雪地浑白,梅花遍绽,若有似无的花香萦萦绕绕,沁人肺腑。

紧闭的房门忽然被缓缓推开,发出轻微的吱吱嘎嘎闷响,随即就见一道白色的人影从屋内走出,腰间佩着一把乌鞘长剑,冷冽的目光毫无波动,一张寒冰般的面容苍白如雪,他走到院中,从鞘中慢慢拔出凛若冰霜的剑身,既而陡然之间反手一挥,就是一树纷纷飞落的花瓣。

满院白梅迎寒盛放,夹裹着凌厉睥睨的味道,剑尖指处,就是一地散落的飞雪,男人足下轻踏梅枝,手中剑锋森寒,没有任何复杂的招式,也没有丝毫外放的剑气,只是手腕轻震之间,掌中的青锋就岿然铮响,有若龙吟。西门吹雪薄唇微抿,提剑纵身一跃,一道粼粼清光便划出了刺目的雪亮弧度,激起一树的落花与积雪,纷纷扬扬,飞溅而起,就如同瞬时间下了一场鹅毛般的大雪,香气袭人,剑芒激烈地舞动成一团耀眼的光影,将白衣的男人几乎完全裹在里面,剑光不可一世,将雪白的花瓣扬撒满天,根本分不清楚到底什么是花,什么是雪。

纯白的锦靴无声踩落于地,西门吹雪右臂平伸,剑尖上,停着一朵完整的梅花,花瓣上还残留着一点积雪,晶莹剔透,带着丝丝冷意,散发着一缕寂寞的芬芳。西门吹雪手腕略略一震,那朵白梅便登时碎成细小的微屑,片片飘落,西门吹雪无声地收剑回鞘,转身出了院子。

周围的红梅开得恣肆,陆小凤正喝着酒,忽然间却看见远处一道人影,正朝着这边徐徐走来。他啧了啧嘴,一摸胡子笑道:“你可总算是出关了,要是再不出来,万梅山庄的酒,可就要让我喝得一坛不剩了。”西门吹雪也不应他,只径自唤来管家,道:“。。。准备车马,我要去京中一趟。”管家应声而去,陆小凤挑一挑眉,问道:“你要上京?怎么,莫非是教中有什么事不成?”西门吹雪看了他一眼,面色冷然,道:“。。。无事。”陆小凤奇道:“那你去京都做什么。。。”西门吹雪微微低首,以指尖轻轻抚着剑身,道:“。。。我,去见叶孤城。”陆小凤乍听之下,不由得当场愣在那里:“你。。。你去找叶孤城?”他放下酒杯,定定打量着西门吹雪,狐疑道:“。。。你不是,不是。。。难道你现在又要跟他和好,破镜重圆不成?”

“。。。不是。”西门吹雪也不看他,只径自细细抚摩着腰间漆黑的剑鞘,陆小凤见状,面上的神情逐渐有些变了,正色道:“。。。西门,你别告诉我,你是要……”西门吹雪的目光掠过陆小凤的面容,冷冽的声音之中,毫无波澜:“。。。不错。”陆小凤猛然站起身来,一字一字地肃容道:“西门,他可是叶孤城!”西门吹雪淡淡道:“。。。正因为他是叶孤城。”手上微微使力,一寸一寸地拔出雪亮的剑身:“。。。西门吹雪不死,则求道之心不死。如今普天之下,除他之外,已无人真正配令我拔出此剑。”说罢,锵啷一声归剑回鞘,径直走出了梅园。

白雪积地,万梅竞放,叶孤城坐在一株火红的梅花树下,身上罩着一件二色银百龙穿云玉白长袍,轻轻伸出手,掸去了几朵落在衣袖上的殷红梅花,一柄通身雪白的佩剑静静横置在他膝头上,剑鞘间雕刻着的花纹古雅而冷隽。叶孤城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剑柄位置,通白的剑柄上,孔雀蓝配着暗银色的丝线编结缠绕,结成的剑穗式样十分简单,没有任何繁丽的图纹,做工也并不算是很精巧,剑穗上的颜色亦是褪去了许多,显然也是有了年头,微微发白,绦穗上穿着一枚扁圆状的羊脂玉,正反面皆刻着一枝梅花,纹路虬利,虽然并不是什么上乘的手艺,但却能够看出是细心凿刻而成的。。。叶孤城垂目细看,袖中修长的手指缓缓抚摸着剑穗和佩玉,然后拔剑出鞘,从怀中取出一块白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明若秋水的宝剑。

仿佛是一缕若有似无的风轻轻掠过,无声亦无息。然而叶孤城手上却一顿,食指便登时被锋利的剑刃割开一道口子,一线殷红留在冰白的指腹上,既而就开始有鲜红的血珠缓缓溢出,滴在了腿上雪白的衣料间,洇红衬白,如同雪地里零星落着的几瓣红梅。叶孤城却仿佛毫不在意,只用那方才擦剑的绢帕随意往食指上一裹,然后便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一株梅树。

西门吹雪站在树下,白衣茕立,腰间束着的银丝攒花长穗鸾绦被风吹起,漆黑的头发上洒满了淡金色的细碎日光。叶孤城低头看了一下膝上的剑,然后将其放回鞘里,声音无波:“。。。一别经年,西门庄主今日来此,不知所为何事。”西门吹雪只是沉默,也不说话,右手微抬间,一道素影便飞向了叶孤城所在的位置。叶孤城衣袖略翻,一张素白的帖子便躺在了掌心里。清冷的目光落在帖子上,只一眼,叶孤城的右手便骤然一震,掌心当中的帖子飘然掉在了地上。

仿佛是长久的死寂一般的沉默,直到一只裹着白帕的手缓缓从地面上将那张帖子捡起,叶孤城的声音才重新凉沁沁地萦绕在梅林当中,带着一丝只有自己才会听见的微颤:“。。。西门庄主当真,是决定要与朕一战么。”西门吹雪淡淡道:“。。。天下间可令我拔剑者,如今唯陛下一人而已。”

叶孤城忽然低低而笑,眼中神情有若破冬的春水,几乎在一瞬间化开了满园的积雪与坚冰,他:“。。。确实。西门庄主求道之心无止,朕,亦然。”他突然微微而笑,看向不远处的西门吹雪,手上的血染在了素白的战帖上,红得刺目:“。。。西门庄主可还记得,当时朕还是肃王,有一年,朕于梦中魇住?”西门吹雪微微敛目:“。。。是。”

那一日这个人睡在他怀里,睡得很不安稳,或许是梦见了什么,一向平静的面容上呈现出一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神情,眉峰紧紧凝皱。即使他伸手按在了那叠起的眉间,想要替对方抚平这折痕,也终究没有成功。。。西门吹雪沉声道:“。。。陛下当时,说是做了噩梦。”叶孤城微微含笑,道:“。。。西门庄主可知是什么梦?其实当时朕梦见的,就是你我二人决战一事。。。”他用手指缓缓捏紧了那张薄薄的帖子,浑然不顾这样用力之下,指上的血溢得更多:“。。。昔年朕曾经说过,庄主若要见那‘天外飞仙’,则需等到数十年之后,你我二人寿数将尽之时。。。不过如今,想必已不用等这样久了。”西门吹雪深深看男人一眼,“。。。愿求一战。”叶孤城抬首,微微而笑,一字一句地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他说到这里,忽然就想起了那句在心中不知深埋了多少年的话语,不过是仅仅十六个字罢了,却沉重得让他从来都不敢触摸一下,而如今,却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这世间,原来真正强悍的,从来都只是命运而已。。。

叶孤城微微闭了一下眼睛:“。。。西门庄主可是已决定了在何时,何地?”西门吹雪漆黑的发丝被风卷起,衣摆猎猎:“。。。皆由陛下做主。”叶孤城静静道:“。。。如此,便于十日后,袜陵,紫金山罢。”西门吹雪微微点一下头:“。。。也好。”叶孤城将那张染血的素帖收入怀中,道:“。。。庄主不必立时就走,朕去年亲手酿了一瓮青梅酒,不如对酌一番。”西门吹雪沉默了一瞬,道:“。。。好。”叶孤城笑了笑,忽然反手将膝上的剑插入身边的梅树旁,不过掘了几下,就从泥雪中隐隐露出了一点青花瓷瓮的边缘,叶孤城又用剑掘了片刻,终于将那酒瓮挖了出来,一手环在怀里,丝毫不在意上面的泥污弄赃了雪白的衣袍。

“。。。今日,一醉方休。”

一百六十八。 曾是惊鸿照影来

“。。。荒唐!”

装着滚热茶水的精致瓷盏猛然被摔在地上,碎片掺和着茶叶热水一同四散,溅在华贵的袍角上,景帝一手捂在胸口位置,剧烈地咳嗽起来,咳了好一阵,才渐渐静了下来,额角涨得通红,青筋隐隐凸出,怒喝道:“你荒唐!什么决战?什么紫金山!你如今早就不是那等江湖中人,你是天子,是皇帝,是万金之体!文武百官仰你鼻息,天下万民皆是依托于你一身,江山社稷,祖宗基业,莫非你都忘了不成!”景帝咳喘不已,一手指着面前的男人,怒道:“西门吹雪一个江湖中人,竟敢要向天子问战,你一身何等贵重,他凭什么担待得起!朕这便命人点起兵马,铲除他的万梅山庄,踏平了他的罗刹教!你今日与他之约,统统作废,日后也再不准想这等事,西门吹雪他若要找你,便让他来,朕就不信,任凭他武功再高,莫非还能于千军万马之中安然脱身!”

叶孤城神情平静,身上隐隐还泛着浓郁的酒香,一撩前摆,缓缓在景帝面前跪下:“。。。请父亲成全。”

“啪!”一声脆响,景帝用尽全力,狠狠在面前跪着的儿子脸上抽出一记重重的耳光,咬牙喝道:“朕打醒你这个糊涂东西!朕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他从前害得你还不够,现在却又要再来祸害一回朕的儿子!”景帝说到此处,已是声音微微发颤:“你为了这么一个负心薄幸的男人,竟置老父于不顾,置一双稚龄儿女于不顾,置江山社稷于不顾!他不过是一个男人罢了,却将你迷得神魂颠倒,把什么都抛在脑后,忘得一塌糊涂!你真真是朕的好儿子,竟是想把朕活活气死不成!”

寒白的左颊间清晰印着一块通红的掌痕,叶孤城却仿佛根本无知无觉,面上的神情也不曾有过半点的变化,只淡淡重复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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