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手叹了一口气道:“不管怎么说,我是从摇红姑娘记述里,才知道孙拔河是死在一言堂的。”
其实,到现在,他也仍未知道孙拔河是怎么死的。孙摇红的手记里提到了这一点,可是并不详尽。她的手记虽分为“晓红”、“惨红”“残红”上中下三篇,但记述时有时凌乱,有时分明,有的突辄而止,有的有条不紊,主要大概是因为记述时的环境与心情。摇红在第二篇手记里确曾提到孙拔河惨死一事,显然是在后文记述之际重修前文之时才补加上去的,也许在后面的文字中会再度述及,但详情铁手毕竟迄今尚未读完,故只知其事,未究其因。故此,他也只说到这里,点到为止,主要是以此看看备人的反应。
这么多人中,只有袭邪忽然问了一句:“她就只提了这事?”
铁手沉声道:”当然还有许多事。”
颀长汉子强笑道:“就算因此你早已知晓拔河身亡,但也不可能知晓拔牙昨夜死于东厢一言堂内——除非你就是杀人者。”
铁手,“我耳朵不聋,若有人在这一带杀人,我一定知道。天刚破晓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哭号之声,记忆中便是这位孙出烟孙副总堂主的嗓音,那是从东厢传来的,错不了。”
“大概,他那时是看了爱子的尸首吧,悲恸难免。是以,你们提到我杀了他的儿子,我自然想到发生在刚才一言堂东厢的事,而且想必是孙拔牙了。——有时候,用语言诱使对方说出一些不为人所知的凶案内情,不一定就能定案为凶手,太武断只会制造冤案。道理其实很简单,像而今西厢一盐院这儿有事生变,不见得东厢六顶厅、浅水涉那一带就一定太平无事,说不定那儿亦暗潮汹涌,山雨欲来也未定。”
听完了这番话,大家都静了下来。
铁手向那瘦长笑脸汉拱手道:“来者可是‘一贯堂’的总护法‘不瘦枪’孙觅欢孙先生?”
那瘦汉笑意在脸上一凝,回礼道:“铁捕头果然好眼力。”
在旁沉住气少说话的袭邪,这时却叹了一声,说:“遥红的确记下了不少要紧的事,交给铁爷。”
然后他非常慎重的补充了一句:“可是,可惜,她在记述那些事情的时候,多是在神智不清的状况下写成的。”6、留下只有思念,楼上呢?
轶手霍然转身,用极少有的眼神凌厉犀利的盯住了他,道:
“你的意思是说:无论摇红记下了什么,因为她神智有问题,所以都作不得准,是不?”
袭邪道:“是。”
铁手反问:“若她在手记里全是对你赞美,歌功颂德呢?”
袭邪面不改容:“也一样,作不得准。”然后他平平实实的道:“世上有两种人:一种平凡,一种不凡——”
铁手不等他说下去,已截道:“你决不是平凡之辈。”
袭邪不卑不亢地道,“不凡的人也有两种,一是立功立德,流芳百世;一种是百无禁忌,遗臭万年。”
铁手眼角也有了笑意,“你是?”
袭邪道:“后者。”
铁手道;“以你才能,大可以当前者。”
袭邪道:“当好人太辛苦,我不干。”
铁手道:“所以我认为摇红决不会说你的好话?”
袭邪道:“我有自知之明。”
铁手道:“你的话听起来很老实。”
袭邪道:“对聪明人最好说才老实话。·
铁手道:“但骗聪明人最好就是说假老实话。”
袭邪反倒奇了:“难道摇红会说我的好话?”
铁手哈哈大笑:“当然不是——只不过,别人不说你好话,是因为你确实干了不少坏事,而不是神智失常。”
他以一种压抑的怒愤豪笑道:“我办案时常遇上一些犯人含冤莫自,要求申诉平反时,人多加之于疯癫失常的名义,让他翻不了案,也翻不了身——这神智有问题的名堂一上了身,纵他提示再有力的铁征也无补于事,犯人多屈打成招,重刑认罪一途。”
袭邪听了这番话,居然没有动怒,反问:“如果遇上了这种事,你会怎么办?”
铁手道:“我会替他们翻案,还他们一个公道。”
袭邪沉吟道,“这样做的话,你会得罪许多人的。”
铁手道:“怕得罪人就下要当公人、捕快。”
袭邪更进一步:“可是,得罪的人,有很多是达官、贵人、说不定还有你的上司。”
铁手道:“要当官就不要当捕快,要当愉快就不要当官——我想当一个好捕头,为人们百姓做点事,替好人良善还他们一个公道。这就决定了我当不了官。”
袭邪冷哼道:“好个公道——值得付出那大的代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