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时的某一天,我因为胃痛被送回家。走到前门时,我听到父母的卧室里有一些噪音。他们那时不应该在家,家里应该一个人也没有。
小偷?我猜想。出于青春期的大胆和愚蠢,我走上楼梯,推开了卧室的门。
我父亲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和他一起的还有四个裸体女人。他没听到我进来,所以他们继续进行着——在我母亲和他共眠的床上。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来,我们彼此对视着。他停下动作,坐起来,伸手关掉了床头柜上的投影仪。那些女人消失了。
我感觉恶心得要吐。
晚上,母亲回来后告诉我,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好几年了。她说,我父亲无法抗拒女人,在他们的婚姻中,他难以做到忠诚。所以母亲对他一直心存疑虑,但父亲非常聪明,也很小心,母亲一直都没有他出轨的证据。
最终将他捉奸在床时,母亲非常愤怒,想要离开他。但他一直解释并恳求母亲,他说自己体内似乎有种东西令他无法遵守一夫一妻制,不过他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几年来,他制作了很多那些被他征服的女人的幻影,由于技术的改善,那些幻影栩栩如生。如果母亲让他保留这些幻影、允许他私下使用,那么他会努力不再出轨。
母亲和他达成了协议。她觉得他是个好父亲,她知道他爱我,她不想让我因为父亲的事受到伤害。
况且,父亲的提议似乎确实是个合理的解决方法。在她看来,父亲和那些幻影在一起的时候和其他男人使用色情产品没什么区别。没有身体接触,没有真人。婚姻要存续,便要给无害的幻想保留一些空间。
然而,母亲没有像我那天撞见父亲时那样直视他的眼睛——那绝不仅仅是幻想,而是不可原谅的持续性的背叛。
保罗·拉里莫尔:
幻影相机的关键不是物理成像,虽然物理成像也很重要,但它最终不过是在银版照相技术基础上进行改善所能达到的顶峰。
对于记录现实,我的贡献是捕梦器。通过它,拍摄对象的思维模式——对其性格的描绘——会被捕捉下来,数字化,在投影时会栩栩如生地展现出来。捕梦器是所有幻影相机的核心,包括我的对手制造的同类相机也是一样。
实际上,早期的幻影相机是医疗设备的改装,类似于至今仍然可以在老医院看到的X光断层摄影机。那时候,拍摄对象先要注射一种化学药剂,然后躺在相机的成像管道里,直到扫描完一整套思维过程。接下来,扫描结果将用来培养神经模型的智能,继而将生命力赋予投影。
这些早期的尝试十分粗糙,得出的幻影很像机器人,没有人性,甚至滑稽而疯狂。但是,即使是最早的幻影也保留了一些摄像机和全像摄影无法拍摄到的东西,那活生生的投影可以像被拍摄者本人那样与观看者交流。
现存最早的幻影是我本人的投影,现在保存在史密森学会。在首次报道中,曾经与我的幻影交流过的朋友说,虽然投影是由电脑控制的,但他们还是从它身上诱导出了一些“保罗式”反应,比如“只有保罗才会那么说”,或者“嘿,那是个典型的保罗式表情”。就在那个时候,我知道我成功了。
安娜·拉里莫尔:
很多人都觉得奇怪,作为幻影相机发明者的女儿,我写的书里却说没有幻影相机世界会更好更真实。有些人甚至套用无聊的流行心理学,无非是想暗示,我其实是嫉妒我的“妹妹”——父亲的发明成了他最爱的孩子。
如果是那么简单就好了。
父亲说,他的发明是为了记录现实、定格时间、保存回忆,但这项技术的真正吸引力却从来不是记录现实。摄像、摄影、全息摄影等等,这一系列的“现实拍摄”技术已经成了一种欺骗方式,被大量地用来塑造现实、扭曲现实、操控和幻想现实。
人们在相机前塑造着自己的人生,即使度假时也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生活成了表演的舞台。想要定格现实的欲望几乎变成了逃避现实。
幻影相机成了这种趋势的最新化身,最坏的那一个。
保罗·拉里莫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