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性冷厉,因此纳兰涟柯也并不以为忤,自袖中取出一支晶莹透亮的玉箫,箫管光滑润泽,颜色滴翠。雪白的手指轻轻在温凉的玉身上摩挲着,柔声道:“师兄自少年时起,闲暇之余,亦偶尔有此雅好,这是当年玄宗与杨妃合奏‘霓衫羽衣曲’所用的玉箫,天下罕有,涟柯求访多时才得了来,这世间,也只师兄才配用此物。”
西门吹雪眉眼不动,只缓缓擦拭着寒亮的剑身。
朱唇微启,轻轻柔柔的声音:“看来师兄是不喜欢的……既然如此,那它,也没留着的必要了……”话音未落,原本抚在箫管上的手春柳般软软一拂,只听一声脆响,那价值难估的珍贵玉箫便登时碎成十数块,片片跌落在地。
毫不在意地踩过脚下的碎片,纳兰涟柯低低一笑:“涟柯自十四岁起便已心属师兄,至今已有十二年……师父一手抚养我长大,最疼涟柯,亦知我心思,便于我十六岁时,欲将终身许于师兄……”
一对丹凤水眸中泛了一层轻浅的水雾,配着那似嗔犹怨的娇容,说不出地惹人怜爱:“只是师兄太过冷情无心,却当面断然拒绝……涟柯自认容貌武功,并不输于天下间任何女子,况且又有同门多年情谊,师兄为何,便要这般无情?”
西门吹雪收剑回鞘,冷然道:“旧事,多说无益。”
纳兰涟柯轻轻低语道:“我已知错了……以往之事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那样做……师兄只当我年纪小不懂事理,莫要生涟柯的气……”
似她这般软语温言地求恳,娇颜愁态,楚楚动人,便是铁石心肠之人,怕也融得化了。然而西门吹雪只漠然看她一眼,眸底除了寒冷,没有任何情绪。
“师兄何必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纳兰涟柯柔声说道:“这世上,再没有谁像我这般知晓你喜好厌恶,也再没有像我这般武功容貌,都堪与你匹配之人……师兄若只因从前之事恼我,涟柯愿意赔个不是,任师兄出气罢了……”
西门吹雪冷冷扫她一眼,一言不发,提剑转身便朝着庭外走去。
纳兰涟柯站在原地不动,看着那白色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失在视线当中……
春水一般柔美明润的眸中,一丝浅笑缓缓自眼底升起。穿着缀珠绣鞋的脚轻轻踩在地上的玉箫碎片上,但闻一阵细微地沙沙之声响起,再抬起脚来时,地上,已是一滩粉末。她柔柔地,低低地微笑,红唇轻启,珠玉一样的声音:“师兄,你总是这个样子……可涟柯,却还是从来都放不下你……这可;怎么办呢……”
一百五十四。 初雪
锦榻四周坠着轻软的云纹幔帐,檀木制的大床,刻着水云镶花图案,一尊貔貅镂金香炉置于床脚,从内中散出一缕缕不知名的清淡香气。
女子斜斜倚在榻间,长长的月白色裙角垂在地上,水袖轻挽,露出霜雪般的皓腕,一双素手,正闲闲把玩着一枚象牙镂空雕的檀香球,黑发如瀑,眸若春水,唇边一抹似有若无的浅淡笑意,如同雾一般散开,衬得整个人好似一树映水的梨花。
一名翠衣美貌侍婢跪坐在一张长几前抚琴,十指拨及处,但闻琴音婉转,流滑圆润,犹如春燕衔花,鱼儿喋水,淙淙溶溶,实是清柔巧越至极。
榻上女子微微抬眼,菱粉的唇轻启,声音玉石相击一般悠长动听:“云岫,你费力寻来的那支箫,师兄他,可是不喜欢呢……”
琴声倏止。云岫呐呐道:“这也不行么?但这世间若说再有好的,也只剩魏晋时司马嵇康所用的那支了,可婢子却是遍寻不着……”
纳兰涟柯轻笑,新晴雨虹,色如春花:“方才见他不喜,我便当面将那箫毁了……我这师兄,虽已两年未见,那脾性却仍是半分不改……”
云岫想了想,不由得道:“其实阁主又何必如此……西门吹雪虽人物武功皆是人所不及,可这无心无意却也是出了名的,凭阁主的品貌,何必定要……”
“你懂什么。”纳兰涟柯淡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既而一张已褪去少女时期青涩的面容慢慢浮起一层倦色,以手支颊,侧卧在榻上,水眸微合,轻声叹息道:“我自幼便喜欢与他亲近,直至十四岁那年开始明白人事,才知道自己早已把心系在他身上……可他从来只专注于武功,对其他事和人,都不放在眼内,我曾多次向他表明心意,都被他当面断然拒绝……”
云岫微簇了眉头,轻哼一声道:“阁主这般身份武功,容貌人品,天下间还能找着第二个么,莫非还配不上他?要依婢子说,这世上男子,也有比西门吹雪更好的……”
纳兰涟柯似笑非笑:“哦?是谁?”
“自然是这里主人家……”云岫话一出口,便知是着了她的道儿,一张俏脸顿时红了红,却也还是继续说道:“这位叶城主,婢子觉得就比西门吹雪好得多,虽也是冷冷清清的性子,却也待人能平和些……”
纳兰涟柯笑啐道:“好丫头,莫不是动了春心?你也有十七岁了,是到了该嫁人的年纪。”
云岫红了脸,嗔道:“阁主怎地这般取笑。”
纳兰涟柯轻轻抚摩着腕上一只玉镯:“从前只听人说白云城主是江湖上公认的美男子,昨日一见,才知果然所言不虚,且无论气势人物,皆丝毫不在我师兄之下……”她素手微伸,朱唇漾起一抹绝艳笑容,腕上玉镯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响:“奈何,我却只心属那一人……”
正说话间,房外忽然传来一阵箫声,似是自远处响起,音色清冽,曲调疏寒,听在耳中,就如同眼前现出一丛梅花,傲风迎雪,孑然于天地之间,清越凛长至极。
纳兰涟柯眼底现出一点讶异,随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