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凭你的能力,就算是跨专业又怎么样?你明明可以像你哥一样进入首屈一指的咨询公司,拿着别人望尘莫及的起薪,或者考进东京的政府机关,安稳过完下半生,多少人劝过你的。”
一弦星也没想到他会忽然开始回忆这些,可是,“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明明知道我在申请航天专业的研究生,而且无论如何我都会去JAXA。”
山本信源自嘲道,“是啊,我高估了我自己,也高看了JAXA。”
如果他早会料到航天研究所等于清苦的劳动力,还要时不时人间蒸发一年半载,连与家人爱人见一面都需遥遥等待,他当然无论如何不会同意。
“半年前,你爸病倒,你哥接了电话,凌晨三点从洛杉矶飞回来,连你那个三天两头离家出走的弟弟都抛开他所谓的艺术赶回来的时候,你呢?你在哪里?”
“我不敢想,你父亲尚且如此,如果是我父母,有一天,他们病了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还要在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摆弄什么破飞行器……”
一弦星也明白,他现在大概只想发泄,却还是忍不住纠正道,“是深空探测器。”
“……好,不管什么器,你觉得我父母他们会怎么想?JAXA是给了你年薪百万?还是只要在那儿贡献一生就能让举国上下都记住你的名字?”
和这种生活比起来,穿云写字楼里脚下生风的高级白领或者动动手指就有人阿谀奉承的公务人员,对她来说当然是更好的选择。
山本信源不疑有他。
一个女孩子,能够找到一份高薪的工作,过着稳定的生活,还有什么不满意?这世上又能有几个人是真正在做着自己真心喜欢的事呢?
因为虚无缥缈的梦想就妄图让自己的另一半承担起与家庭二字相关的大部分责任,太自私也太可笑。
“星也,钱与安稳,你总要有一样吧。”
他的声音夹杂无奈,裹挟着无尽疲惫跨越千里,从听筒里传来。
一弦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反唇相讥的能力。但此时此刻,她甚至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开始辩驳才好。
她该怎么说?
是说她也觉得高级白领和东京的公务员很不错,可这些都是别人希望看到的她,却不是她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后希望看到的她自己?
还是说,父亲病重时她无法抽身,因为那时小行星取样正值紧要关头,整个团队都签了保密协议,埋头在无迹可寻的九州群岛?
她想说的、想解释的太多,反倒显得这些解释中的每一句都微不足道起来。
那些无可奈何被湮没在无法回溯的长河中,无论如何遣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因为她知道,钱与安稳,这些他想要的,她的的确确,一无所有。
再听不到她任何的情绪,山本信源深深叹气,“这么多年,我真的受够了。”
他想,这是最后一次了,或早或晚,他总要与她,也与过去天真的自己告别。
“一弦星也,你的梦想,凭什么要用我一生的幸福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