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躺在了昭仪的床上,合上了眼,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就要上朝,不能不小憩一会。
唉,自从这个叶昭仪进宫,我就隐隐有种不祥之感。
那个女子,在乾元殿里第一眼见到时,就立刻看出了她的不同寻常,不仅仅是容貌。虽然是跪伏在地上,我却分明感到那双乌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桀骜不驯的意味。跟在陛下身边十几年了,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温驯的,委婉的,风情的,娇痴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公侯千金,平民丫头……独未曾见过这样的。
我大齐,有哪个女子敢对陛下说“不”?
那些女人们,包括皇后,哪一个见了陛下不是媚态横生,情意绵绵,俯伏在陛下的脚边,斜倚在陛下的怀抱中,小兔一样的安静、可人……紫宸殿的龙床,哪一个女人不是日日做梦夜夜盼望?使尽了手段也要躺到那上面!
可是……有人偏偏不!
那晚,听到帐内传来的挣扎和哭骂,我几乎不曾跌倒。这个女子,居然对送上门的宠幸如此这般抗拒?
十年来,皇帝陛下第一次被女人拒绝!
骄傲的大齐皇帝啊,我跟随了十几年的陛下,第一次尝到失败的滋味。
我以为,对于这种女子,陛下一定不会再有兴趣,然而……仅仅是动手打了几巴掌。陛下竟然忍了,一忍再忍!陛下说,要等到她自愿为止。
自愿?
以陛下那样的相貌、才情和身手,就算不是帝王也不愁有女子自投罗网。然而这个小女子,居然会拒绝?而且,抵抗的是那样坚决!
十几年来,我第一次知道陛下居然还会对一个女子有耐心!
“我相信,滴水能够穿石。”
一日午后,看完了折子,陛下突然对我说道。我知道,陛下常常会和我说一些决不会和其他人等说的话,但那天,我还是有些惊诧。
“第一次,我居然愿意对一个女子花心思。”靠在椅背上,陛下望着眼前一地的日影说。
“也不知是为什么,第一眼见到她就忘不掉了……这丫头,难道会施幻术?无事的时候,眼前总是她那张娇俏的小脸……她笑起来的样子,是那么的动人!在她的笑中,天地万物都不存在了……可是,可恨的是,她又是这般倔强,几次三番地触忤我。好几次,想狠狠地责罚,但一望上她那双世上最美的眼眸,我的心,就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那天,陛下自言自语了很久,三月的太阳照在陛下的额上,光泽闪耀,陛下的双眼也如日光一样,明亮耀眼,光华灼人。
我虽然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心中却已是波涛翻滚了:我看到了,陛下眼睛里的东西,那是情!虽说我自幼即为宦人,但,我相信自己还是能够辨得出真情。
十几年来,大齐的天子第一次在说到一个小女子时眼里流露出那种东西。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陛下的计策成效显著。有些女子,来硬的多半是不行的,她们经不起的是软功夫。叶昭仪,正是这一类女子。
迄今为止,她提出的要求,陛下不曾有一个不接受。朝臣的责难,宫外的风言风语,统统不顾,叶昭仪,仿佛是一剂汤药,被陛下毫不犹豫地喝下了。
这是怎样的恩宠啊,史无前例,一个没有被临幸的女子居然就被册封为二品的昭仪!
可是这个叶昭仪,居然不知道感恩,究竟是过分矜持还是故作姿态以吊人胃口?陛下是个男人,一个精力旺盛的男人!那种事,如同膳食,哪一天能少得了?(1)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难道不明白这一点?除了给陛下做饭外,她就不能再做点什么?那么多次的暗示,她居然一次都不领会!
无法,陛下只有继续临幸别的女子,反正,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那个小宫女,叶昭仪的丫头兰娘,看样子早就对陛下有意了。一个眼神,那丫头就知道了。 哪里像叶昭仪,这么多天在一起,居然一次都不……唉,竟然还说要等到举行婚礼!亏她怎么想出来的。婚礼?除了皇后,这宫里还有谁能举行婚礼?就是云贵妃,也就是一台轿子抬进来的,初夜也就是把宫里装饰了一番,布置得喜气一些而已。她一个无门无第的昭仪,居然……可是,陛下竟然应了下来,还专门找了礼部的人交办此事。
陛下的英名啊!
只怕要毁在叶昭仪手里。
果然是出身微贱,宫里的规矩不守也就罢了,你还要出宫。三更半夜的,一个妙龄女子能到哪里?不要说陛下生气,就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哪有夜不归宿的?除非那烟花巷的才如此行事?后宫女眷,堂堂的二品昭仪,居然……叫外头知道,皇家脸面何存?
唉,不知陛下会怎样责罚,是削去封号贬职还是按宫规处罚?不过,瞧陛下这些天来的行事,只怕一见到,搁不住美人几句软话,几滴眼泪,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
“###玉,什么时辰了?”
“啊……”
正胡思乱想间,陛下却一骨碌从床上起来了。
“这个,回陛下,已是寅时了,丑时早已过了。”我赶忙回道。
“回去,准备上朝,退朝再过来。”
“是。”
“死丫头,回头再教训你!”
临出门前,陛下又回过头来,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狠狠地丢下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