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转过前往“幽兰院”的拐角,便见李姨娘与丫头合儿立在院门外,不断的向她的来处张望着。看见青篱的身影那一刹那,她整个人象突然注入一道佛光般,脸上散发出喜悦的光彩。迎着她的来处快步跑了过去。
见那急切的身形扑来,青篱连忙也加快了脚步迎向她。两人相携着手对立了一会儿,李姨娘的眼圈愈发红了起,眼看那眼中蕴含的热泪就要滚滚而下,青篱连忙笑道:“姨娘莫急,这里人来人往的,我们回院里说话罢。”
李姨娘闻言慌忙抹去刚流出的两滴眼泪,扯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容来“是我欢喜糊涂了。”一面拉着她的手前行,又一面打量青篱,略有些落寞般的自言自语,“二小姐长高了,瘦了,也黑了……”
青篱紧了紧握着的手,淡笑着与李姨娘相携向幽兰院走去。快行至院门口时,正对面赵姨娘的紧闭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紧接着闪出一个青衫瘦高的青年妇人来,从门的缝隙中隐约还看到一片绛红衣角。那妇人见到这些人微微一愣,随即反手带上院门,便是未看到众人一般,目光斜视的去了。
青篱认得那妇人,正是府中无所出的张姨娘,此人一惯深入简出,极少见她在府中走动,也不喜与人来往。她在苏府这么久,也只是远远的瞧见过她一次。
方才她只是从身边经过的那一刹那,身上散发出的生人勿近的阴冷气息已让她微微打了一个冷颤。
一个清冷阴郁,从不屑与府里的人来往;一个浅薄妖媚,目高与顶,不安于本份,这样的两个人怎会突然有了交集?
一面思索着,一面进了李姨娘的幽兰院。“幽兰院”院子不大,格局与“篱落院”一样,也是东西两面厢房,北面是三间正房,却十分整洁,院子的东北角种着几棵高大的广玉兰,此时花期已过,空留一树茂密的枝叶,将本来就冷冷清清的院子趁得更加冷清。
一入了院门李姨娘的眼圈立刻又红了,拉着青篱的手细细的摩挲着,大滴大滴的泪水无声的淌下来。
青篱连忙捉住合儿递过来的绵帕细细地替她擦着。可是这眼泪却越擦越多,她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擦着。
合儿上前来扶着李姨娘,半是责怪半是劝道:“姨娘,您天天念叨着二小姐,这二小姐回来了,合该高兴才是,您怎么倒是哭上了。”
杏儿柳儿也连忙上来劝,李姨娘好容易止住了眼泪,这才发现二小姐还立在院子里呢,一面拉着青篱进正房,一面连连叫合儿去备新茶新鲜的茶点。
合儿应声去了,青篱给两个丫头打了个眼色,那二人会意,跟在合儿身后也去了。
进了屋,李姨娘拉着她在靠窗的长塌上坐了,一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她上上下下的又瞧了半天,半晌才抬起手,在她的脸上轻轻的摸着,那指尖温凉轻柔,似是在摸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好一会儿才幽幽叹道:“模样倒是没变呢。”
青篱被她的眼神动作弄得心里一阵的酸疼,连忙笑道:“不过四十来日功夫没见,哪里就变成让姨娘不认得了么?”
李姨娘微怔了一下,含着泪笑道:“可不是么,是姨娘魔症了,总觉得似是几年几十年没见了一般。”
青篱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日后,我一日也不离姨娘可好?”
李姨娘笑容微敛,半晌才叹了一口气:“知道二小姐好好的,我便放心了。总归是姨娘能看你一日是一日罢。”
青篱淡淡笑道:“姨娘难不成不想日日瞧见我么?”
李姨娘强扯出一丝笑容来:“怎么不想,做梦都想呢。二小姐这一走五十天,我这心里便空落落的,整日整日不是滋味儿。”
青篱故意调笑道:“即如此,不若我带了姨娘离府吧。”说着把小嘴噘得高高,闷声哼道:“反正老太太,太太也不喜我。家里又有大姐姐和三妹妹压着,颇不自在呢。”
李姨娘吓得连连摆手:“二小姐怎么突然说这些,这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可如何是好?”
青篱仍旧装作一副不甚开心的模样:“姨娘,我瞧着你在府里头也不快活,我们不如一起到府外头过快活的日子去罢。这样姨娘可不就日日能见到,我也能天天见着姨娘了。”
李姨娘将她的话听成孩子般的赌气,便笑着安慰道:“姨娘知道二小姐受委屈了。暂且忍耐一两年罢,到时候二小姐出了阁,便不用日日不自在了。”
青篱不依道:“那姨娘呢?日日在这府里头,守着这么一个院子,冷冷清清的,我若不在,姨娘一个人在这里,这日子怎么熬?”
李姨娘眉头微微夹起,脸上浮上一丝凄色来:“这是姨娘的命。”
那言语之中有着淡淡的忧愁,和认命的无奈。虽然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青篱仍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稍做思量,便把这件事暂时丢开。问道:“方才我瞧见张姨娘从赵姨娘那里出来,怎么我从不知这二人何时走得这样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