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熊心快步下了塔楼,沿着城墙走上断墙这边的一处残留高墙,见城外已难得的排成军阵,那红袍越将俨然便是军阵的首领,此时也在凝神看着他。他不一阵欣慰:他是将军!他认出我了!我的子孙果然出类拔萃!
越人军阵动了起来,楚熊心连忙朝红袍越将打手势,意思是:我愿意跟你们走!
红袍越将却望着这边摇了摇头,军阵继续朝墙头涌来,速度越来越快。
楚熊心大急:他是没认出我来吗?继续打着手势说明自己的份,同时用楚越的语言高亢的嘶吼起来。这下守城的商队弟子也注意到了墙头的动静,纷纷转头望来。
楚熊心揪心的盯着红袍越将,却见他还是摇头;再看看他边的手下,隐隐对他有挟制之意,陡然明白了过来:他不是将军,而是下属。楚越一族这是有了新酋长,容不下自己的归来了!好个新酋长,竟然派我亲族后代来杀我!老人猛的吐出一口鲜血。
“爷爷,您怎么了?”红英跟过来搀扶道,“您这样怎么成?我跟您一起去!”
“好孩子。。。”楚熊心眼望着城外的越将,手摸着红英的头发,不住念叨,“好孩子啊。。。”又猛然转向罗宇:“看来他们是要我的命,我死了他们自会退去。”他将一粒骨珠塞到罗宇手中,一手握着罗宇,一手牵着红英:“答应我,帮我照顾她!”
罗宇茫然的点点头,他本来就要照顾红英的。
“楚人都很单纯的,一旦相信谁,就会相信到底。”楚熊心忽然笑了,放开两人,转直面城外的红袍越将。
隔着鼎沸的人声和汹涌的人潮,他将右拳放在左,那边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他已确信对方就是自己的子孙。
血浓于水的亲将他们联系在一起,可超越亲的阵营将他们横亘开来。这一百年他过得艰难,被夺权的亲族又何曾简单?这一刻,他清楚了对方的处境:必须杀他以证忠心,这是解不开的死局。
于是,他先朝前走了一小步。
“生而为越人,生命如尘土。”
“爷爷!”红英哭着想要向前扑去,却被罗宇死死搂在怀里。
多数人没有注意到这个佝偻的影跌下墙头,此时双方即将接触在一起,又要杀得一片腥风血雨。
罗宇楞了片刻,朝下看去。这点高度摔不死人,但老人是以头抢地,留了满地的血。
等攻城的越人临近断墙,一脚将那颗头颅踩得稀烂,他这才相信楚熊心已经死去。这是一个猛士。罗宇心中不开始想象老人一百年前纵横南疆的风采来,他本是和霍光一起争夺南疆的人物,却死在了小辈的纷争之中,本该挥洒在沙场上的血,却涂在了地上。
在他愣神的片刻,两边已交上手。敌人跨过断墙,商队这边立刻死伤枕籍,余刚和谢争都带伤上阵了。
罗宇朝城外看去,见红袍越将和左右在激烈争吵,继而独自离去。他正要下去参战,忽然被一只冷箭中了口,人事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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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宇做了个梦。
好像回到了随父亲刚到黄鹤门的时候。
父亲比武取胜,将一众越人后裔驱逐出黄鹤门。就在这些人离开的时候,其中一人忽然奋起袭击,想要取自己命。他那时才十来岁,还是炼气修为,完全反应不及,幸而被父亲出手所救。
当时的他浑颤抖如筛,父亲递来法剑说,“杀了他!”
那人在地上重伤垂死,自己接过剑往前一送,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是自己第一次杀人,后来不断回想,止不住的后怕,连修炼都停滞了下来。但父亲说自己已经以血还血,黄鹤门中也流转着自己杀人的恶名,自己就当了真,不再怕了。
又好像到了和田平比武的时候。“你要走自己的路,修自己的道!”田平一边柔和的说着,一边又狠厉的一剑将他劈下擂台。
好像又到了堡垒的城墙之上。“唯有恐惧,方能勇敢。”满脸皱纹的楚熊心说道,“怕了,就奋力杀敌,杀到筋疲力尽,就不怕了。”老人才说完,一颗头颅忽然歪着掉了下来。
他吓了一跳,边传来千军万马的轰鸣,他投入战斗,杀得筋疲力尽。他问自己:若是父亲在此,会怎么做呢?然后他就醒了,手中握着楚熊心给他的骨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