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李恪》(上)
一阵惨叫声在长沙城中响起,大片的箭雨如蝗虫般射杀无数手无寸铁的平民。
可奇怪的是,杀他们并不是王方翼,也不是裴行俭,而是本该守卫他们的长沙城守将——张直。
半个时辰前,王方翼、裴行俭两人意气风发的带着三万铁骑滚滚而来,眨眼已是扬鞭勒马,兵临城下。数万骑军在一阵不可避免的马鸣风啸后静立如渊,王方翼和裴行俭并没有立刻开战,他们在等。
朝廷大军兵临城下,剿灭叛乱,大战将始未始所带来的心里上的惶恐压抑,远不是城中百姓所能忍受淡定的,本能下,奔走相告将平叛的朝廷大军信息宛如传染般的肆意传开去,片刻功夫,城中老老少少竟已开始议论纷纷了,不少长沙的百姓一阵惊后一阵怕。惊的自然是广有贤名的吴王李恪公然叛乱,这是以往想也不曾想过,怕的无非池鱼之殃。
王方翼、裴行俭制定的战术,无巧不巧的被一个叫邓愈的小将发现事先禀报,伏兵暴露,否则此时突如其来,长沙就不是手忙脚乱的问题了。也不知幸还是不幸。
无知者无畏,首先骚乱的便是百姓们,惊慌失措中只想远离是非之地,也不知谁第一个向着城门跑,其他人有模有样的跟着随大流,生怕跑晚了死的冤冤枉枉,法不责众的想法下,也不去考虑现在是何种时候,守城主帅张直如何可能开城门放他们离去。
“将军。城下闹的厉害,这样子,将士们很难能够集中心思应敌。”守城的一个姓王的校尉面色阴沉的向张直禀报。
“知道了。重弩准备吧。”张直昏昏然的道。
“重弩?将军,你……”王校尉汗毛瞬间炸起来,不期然的打了一个寒战。
“嗯?要我再说第二遍?”张直微睁双目,露出一丝眼缝。
王校尉苦笑的应声喏,执行军令了,他分明感受到张直的杀意,再多说一个字,怕是张直都会阵前斩将,祭旗立威。
“所有人就位,重弩转向,上弦,预备。”城墙上随着王校尉冷漠的声音,应声响起一片“吱吱”的拉弦声,那是固定在长沙城上的重型弩箭张开时的声响。
张直站在城头上,重新闭上眼,今日他穿着一身白色的铁甲,双手握着刀杵在地上,背对着长沙城,面向城下不动声色的唐军精锐。张直嘴角轻勾,他甚至懒得去理那些不知死活的百姓,轻蔑的不屑看上一眼,真正让张直心弦绷紧的就是城下的轻骑兵队伍,骑兵敢来冲击长沙城,这简直是异想天开,不过张直知道,远不仅仅此,他们在等,等步兵到,到时就是刀兵相见你死我生的最后时刻。
张直对所有将士的吩咐:“不必手软,全部剿灭,为了生存,一定要打胜这一求生之战!
另一边王校尉皱着眉深深看了一眼张直,再看着城下闹的越来越厉害的百姓,握剑的手时紧时松,显得极其犹豫,他的手下也个个阴沉着脸,其中一个走过来颇有些不甘不愿的道:“王副将,这城下可是我们乡党,不能杀啊,杀了以后这长沙城还怎么待,我那老娘要是知道,非打死我不可。”
王校尉被逗的一笑,笑过之后,嘴角又冷硬起来,低沉道:“军令如山,你待如何。”
周围亲信不再说话了。
“放箭吧。”不知何时,另一个校尉闭眼皱眉轻声道。
那些准备就绪的士兵面面相视,你望我我望你,没有人射出第一箭。
“放箭。”那校尉睁开眼大吼。
“咻!”
也许是被吓到了。不知哪个士兵手指一松,扳机疯了一样啪的转动,那士兵脸色唰白,手忙脚乱的就像拉住转轮,可箭已经射出。第一支箭后,似乎捅破了一层禁忌,一张窗户纸,这之后箭雨百年肆无忌惮的漂泊而下。
长沙城中惨叫声此起彼落,越来越小,人群风一样鸟兽散。你方唱罢我登场,千名尸体已经横陈街道大街之上,秋冬之际血气蒸腾下,冲天腥气透长沙,不少年轻的唐军射着射着,忍不住把头埋在城墙下,泪眼朦胧的不忍目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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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复归平静,杀一儆百起到作用,屠杀自然停止了,可付出的代价张直也知道,士气大衰了,舍車保帅,本就是无奈之举。
城下排的整整齐齐的如海的骑兵大阵中,信步迈出两匹神骏剽悍的黑马,马上之人,皆是身高魁梧体格壮硕异常的大将。马上之人一把脱去风帽,很有默契的甩了甩连着风帽的红色披风,配上红色的铁甲、黑色的战马,红与黑的混搭让两人气场惊人。
风帽被扯下后,露出的是两张英气勃发,儒雅的像个文士的脸孔,王方翼朗声高喝道:“我乃大唐江南行军道副总管王方翼,后面是金陵边防军,除了长沙城外,其他地方早已开门纳降,不敢有丝毫抵抗,如今,长沙已是孤城一座,注定败亡。请守城的主将出来一见,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去,陛下有言在先,只诛首恶,不问其他,天子一诺无戏言!”王方翼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和缓也不凌厉,但充满信心的男中音还是让城头上的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王方翼开口第一话,张直就已经缓缓睁开了双目,尽是凝重。
闻听了王方翼之言,好像听到了莫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笑的乐不可支。
张直没有见过王方翼,就算见过也不曾放在眼里,和张直这些老一辈人来说,王方翼、裴行俭这一代新秀资历尚浅,浅的只可以仰望他们的背影,冷笑一声,心中也怕夜长梦多,“开战!杀!”老人响亮的吼声震得花白胡子凌乱。
三百多台弩机同时发射,遮天蔽日的呼啸而来,从天而降,狂风暴雨的扎向王方翼、裴行俭。
“保护将军!
王方翼的副将镇定的挥动手中红色令旗,令旗既出,数百名骑跃马而出,高大的塔盾层层叠叠排成宽大的鱼鳞盾阵,十多名年轻的唐军护着王方翼、裴行俭回了后阵,挡在他们身前,为主将筑起了一道密密麻麻的人墙。守城弓弩毕竟不是刺天弩,万箭齐发之下,在密集不透风塔盾大阵下,狂风一般席卷而来,又狂风一眼席卷而过。
“哈哈哈!”城头上响起了张直浑厚的大笑声,畅快而又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