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萧朝贵负伤的消息,洪秀全霎时面色苍白。杨秀清紧咬嘴唇,紧攥拳头,低头不语。
韦昌辉皱着眉头朝东王瞅了一眼,心中涌起一团疑云:“他如此悲痛,是出自本心吗?西王一死,最高兴的恐怕就是他吧?不就是他建议西王攻打长沙的吗?”韦昌辉把萧朝贵的事当作教训:一定要小心,不能做西王第二!
郴州城一片暗淡。
“全军开往长沙!”洪秀全下令。这是十分罕见的,因为很早开始,太平军基本就是杨秀清在指挥了。
“沿着西王所走的路线!”杨秀清补充道。
洪秀下完命令就离开了,之后的事都交给杨秀清。他认为自己没有军事上的才华,他要钻研的只有教义。
洪秀全脚步沉重。妹妹的房门开着。
宣娇先开口道:“我听说了。”她抬起头,脸上并没有泪痕。
“消息说是负了重伤……”
“恐怕性命难保。我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
“情况还不太清楚……”
“做好思想准备总是没有错的。”
“那倒也是。不过……”洪秀全声音发颤,而妹妹跟平常却没什么不同。这丫头从小就要强。
“我这就准备出发。”宣娇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笑。她的牙齿特别好看,她对自己的美貌很有自信,从不涂脂抹粉。
看到妹妹洁白的牙齿和微笑,洪秀全越发感到妹妹可怜。他的地位日益受到杨秀清的威胁,宣娇成为萧朝贵的妻子,等于为他添了一个强大的后盾。失去萧朝贵,太平天国内部的力量对比便会有微妙的变化。太平军中的人也感觉到了这点。
郴州的太平军一下子沸腾起来,三百多公里的长征马上要开始。
阴历八月十二日,太平军大举进发。
江忠源已到长沙,驻扎在小吴门外。长沙城外的太平军士气低落。中秋,江忠源转守为攻,太平军大败。几天后,张亮基到达长沙城外,左宗棠和他同行。太平军并没有彻底包围长沙,因为萧朝贵的带兵太少,仅能封锁南门,其他各门仍可自由出入,既可开进军队,也可运进粮草。
决心雪耻的太平军主力已到达醴陵一带。
“要挖!要挖!……”萧朝贵反复说着谵语。
“明白。已经命令他们去挖。现在正在准备。”李开芳和林凤祥在萧朝贵床边,但他意志模糊,无法听到部下的声音了。他的意思是要挖坑道,破城墙。萧朝贵带来了三百矿工,早已定好挖坑道、装炸药,突然袭击,一举攻下长沙的上策。萧朝贵今年三十刚出头,李开芳和林凤祥都只是二十几岁的青年。然而矿工们着手的第一件工作,不是挖坑道、装炸药,而是为萧朝贵挖坟墓。
西王葬在老龙潭。
军中无法举行盛大隆重的葬礼,统帅死亡的消息不能让敌人知道。老龙潭地形好,不在城上视野之内。
“等旗开得胜,定要举行正式葬礼。”李开芳和林凤祥在西王墓前发誓。
“云山先生在金田村所说的,就是指这种情况吧?有困难的人要互相帮助,要让穷人吃得上饭,不就是这样吗?”新妹道。她以前称冯云山为南王,现在为划清界限,她称天王为秀全兄,南王为云山先生,西王为朝贵兄,不过总算还加个敬称,对东王和北王,她便直呼其姓名。
新妹从街上走了一圈回来,心情似乎还有点激动。她心中始终铭刻着一个“侠”字。这个“侠”字使她总不能平静。要有一个穷人、弱者不受侮辱,不挨饥受冻的世道——冯云山曾如此宣传。要起来为创造这样的世道而奋斗——冯云山的号召曾震撼了她的侠义之心。可是,在被拥有这种理想的太平军包围之下的长沙城内,竟出现了近似天国愿景的理想世道。大批物资运进长沙,贫民无偿地获得了粮食。官吏和军队在商店里买东西都付现款。城里一片繁荣,治安良好。每晚夜市大开,戏院满座,盛况空前。人们生活得很愉快。冯云山所描绘的天国,在这里不是已经部分实现了吗?
“尽管是暂时的,大家都很高兴啊!”新妹闭上眼睛,脑中回想着刚才在街上所看到的景象。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追问理文:“是这样吧?”
“云山先生传教时所讲的最主要的一点,在这里漏掉了。”
“最主要的一点?”
“太平军要建立的是既无财主也无穷人的世道,这还没有实现吧?”
“是呀……”
冯云山提倡的平等,确实深深打动人心。
远处,传来口哨声。来人正是久未露面的谭七。
“到处都是军队!”谭七摇头。他负责向太平军报告长沙城内的状况。长沙七座城门,太平军仅封锁了南门,其余六门仍和平时一样敞开。城门处熙熙攘攘,比平时更加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