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何等敏感的人,于是指尖便也先凉了下来。
也许一切都会在一瞬间土崩瓦解吧,她会闪躲开,而他这样高高站在半空俯望见的人间繁华都是泡影。
他指尖的凉也传达到了她的手上。时年深深吸气,却没抽开。
她回眸望来,笑靥如花。
“先生怎么了,害怕了么?”
冬日夜风汩汩而来,吹动吊箱。吊箱便以一个极小的幅度在半空之中摆荡。
他便笑了,偏首凝紧她:“是啊,害怕了。”
害怕……她会抽开手;
害怕……今晚所有的快乐不过是一场泡影。
害怕……他对这人间温暖唯一的期冀却到头来都是一场错。
时年垂首微笑:“先生又自谦,也怪我问错了。我怎么忘了燕声姐曾经说过的,先生在南亚那些战火纷飞的国家和地区,曾经用直升飞机救过她,在最危急的时候亲自用吊索将她吊上飞机……那时候的高度和摇摆,又如何是眼前这小小的摩天轮所能比的。亏我还以为先生是害怕了,真是该打。”
“呵……”他愉快地笑起来:“两回事,没有可比性的。况且燕声只是朋友,可是你……”
他深吸口气,攥紧她的小手。四周的灯火全都浮生起来,聚拢在吊箱周围,一时间光芒璀璨,宛若梦境。
“你却是我这一生唯一等待的人。”
时年这一次没有闪躲,而是抬眸认真迎向他的眼睛,点头微笑:“先生……我好像一直忘了跟你说一声谢谢。尽管曾经我也以此为苦,觉得你是那么高大的一个人,被你那样地等待,对我而言是巨大到承受不起的压力;可是现在,我好像担负得起了。”
皇甫华章微微扬眉。
时年转眸去望那璀璨灯海:“很荣幸曾经以那样的方式出现在先生的生命里,更荣幸能留给先生那样美好的记忆。”她转回头来,笑靥映满灯火:“我希望先生能永远记住那些光明与美好。”
任何人的心中,都会同时存在光明与黑暗。既然她在他的生命里曾经扮演过唯一的光明和美好,那她就不能松开他的手,否则他就会彻底回到不见天日的、永远的黑暗中去。
没人能预见到命运际会的方式,可是既然她和他曾经那样地遇见了,那她就应该继续承担起自己那份宛若天定的角色。
皇甫华章扬眉,定定凝望住她,缓缓微笑:“我会的。傻丫头,你难道以为我会忘了你么?这一生,永远不会的。”
再绝望再黑暗的时候,只要闭上眼,眼前就是她清纯透明的微笑,那串微光会彻底击退身周的黑暗,让他重新燃起希望。
而身在黑暗中太久了的他,所有的灵魂便一直都在寻找、在追随着那一束微光,想要走向她的方向,想要立在她的身旁。
“好。”时年便用了用力,紧紧回握住了他的手。
灵巧的手指在他掌心一弯一绕,便将两人的小指勾在了一起。
她慧黠笑着将两人的手抬高,举在眼前:“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便也笑了,故意不去分辨她话中的意思,只盯着两人勾缠在一起的小指。
曾有传说,月下老人以红绳系上三生姻缘。那红绳,便也是系在男女二人的小指上呢。
他便含笑点头:“好,不变。”
手指放下,她纵然勇敢地抬头迎向他的目光,可是终究还是有些尴尬了,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处理。
他心下一角便有些疼:她哪里像是个结过婚四年的女人?她对待情事上分明还是这样的青涩。
由此可见那四年,她未曾真正体尝过爱情的快乐。
他便伸手,拥她入怀。
她这才有些惊了,在两人之间隔住手臂,低低惊呼:“先生!”
他深深吸气,拥住她在她耳边柔声说:“别怕……我说过的,我不会伤害你。”
尽管心下早已翻腾了许久,尽管……已是这样地想要拥有她,可是他当真将她拥入怀中之时,却只是——双手抬起她的下颌,印下唇去——却不是印在她因惊惧而颤抖的唇上,而是,印在了她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