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翦果然神色涌动。
他垂眸,蓝眼盯紧燕翦的神色,缓缓说:“你们汤家可是律政家族,岂能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办出违法的事来,你说是不是啊,汤四小姐?”
燕翦恼怒地攥起拳头来,仰头怒目而视。
簪花看情形不对,赶忙上前揽住燕翦的手臂,低声劝:“燕翦!”
燕翦冷静下来,环视四周,想起这里是大姐的店。时时处处,光影明暗交界之处,仿佛还能看见大姐宁静的身影、恬淡的笑颜。她的心便恢复平静,淡然点头:“好,你选。”
说完便淡然转身而去,不再理会他。
詹姆士看似夺下一城,可是自行在店里转了几圈儿,都没见她再抬头看他一眼,心里顿感索然无味。便忍不住又走到她桌边去:“其实我也知道汤四小姐方才为什么那么不待见我。”
燕翦终于停下笔,抬眼盯住他。
他心下得意,唇角便忍不住微微一勾:“汤四小姐见我就生气,自然是以为我到这店里来是为了你而来。其实汤四小姐真的错了,太过自作多情。我来这店里真不是为了你来的,我真的是来买东西,仅此而已。”
他的话音飘落,燕翦一把就抓起手边的歙砚来。
她也顾不上砚台里还有磨好的半池子墨,指头尖儿都浸成了黑的。歙砚石头上那天然的眉纹几乎像是她指甲掐出来的。
簪花也吓着了,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赶紧上前攥住,低声劝:“燕翦,手上都是墨,小心染了好端端的衣裳!”
燕翦用力用力地吸气,朝他高高扬起头:“是么?那先生挑选完了么?先生这么里里外外都绕过三圈儿了。既然是诚心惠顾,请带着挑选好的商品结账离开吧。小店要打烊了,不好意思。”
詹姆士左边眉毛高高扬起:“打烊?你歪头挂着的铜牌上铭刻的营业时间却还不到。”
燕翦从牙缝儿里挤出来:“……东主有喜,提前打烊,不行么?”
詹姆士复述了一声:“东主有喜?”
燕翦浑身冰凉:“是啊,临时东主,就是我。我有喜事,要提前打烊,你管得着么?”
簪花小心走到詹姆士身旁:“先生,请问看好哪件了?我帮你结账。”
詹姆士只好胡乱指了架子上一尊蓝釉的佛头:“就那个吧。”
簪花赶紧嘴甜地称赞了一声:“先生眼光真好。那佛头上的蓝釉不是普通的化工釉,是古老的青金石磨成粉做成的。青金石是药师佛的法宝,能护佑先生身体健康。”
詹姆士结账走了,燕翦还余怒未消,指着空下来的架子吩咐簪花:“把那个老树根雕的钟馗摆上头。对,最难看的那个!”
。
詹姆士回到住处,本是随便将佛头丢在一旁。
可是说也奇怪,洗完澡吃过了晚饭,还是忍不住给拎回来,打开了包装纸。
佛教理念更容易切合东方人的思维方式,对他本来没什么吸引力。可是中古那店里摆的大多数是这些玩意儿,他也无从选起。也许选中它,只是因为它也是蓝色的,正好对应上他的眼睛。
蓝色的眼睛,只看得见蓝色的佛头。这或许也是一种她所说的缘分。
他捧着佛头四处看了看,将架子清出一个空位来,将佛头摆上去。
佛眼低垂,悲悯尘世。
他看了会儿,还是看懂了那神色里的意味,便叹了口气。
这尘世里挣扎的人,谁心里没有脏污,谁不曾也在某些时刻祈盼过,能有人垂怜、救赎?
这样想想,他却又忍不住皱眉。因为这样的思绪会让人觉得自己渺小而软弱。
他背过身去,不再看那佛头,而是回忆今天的事。